叶祝余拿保鲜膜又包了一层瓶口，拎着一瓶嫩枝出去，“给您装了点自己琢磨的营养液，种下去每株都倒点，应该能长得更好。”
李婶没把“营养液”放在心上，接过来摸摸兜，“你养花也不容易，这么一把给你多少钱？”
“不用了。”叶祝余按住她，“我大姑在您那里做事，学了本事，我们感谢还来不及呢。几枝花不要钱。”
家里不和她说叶大姑的事，叶祝余稍微一提，果然，李婶就叹了口气：
“你姑姑也不容易。辛辛苦苦伺候到老人走了，好不容易养住了个孩子，嫁的男人埋怨没生个带把儿的，趁她不在给灌了药差点毒死。孩子救回来了，不知道是被毒的还是吓坏了，现在又哑又傻的，连学都上不了。”
“？！”叶祝余一惊。
她还记得小表妹林悦，瘦瘦小小头发软黄，反应慢不太爱说话，被村里嘲笑有点笨。叶祝余穿越前，林悦刚要上小学的，是个有些像叶姐姐的安安静静小姑娘。
叶祝余一直知道林姑父家重男轻女，过去去姑姑家玩，姑父把她和姐姐嫌弃得不行。
为这，叶爸爸和前姑父大吵一架，再也没让她们去住，最多就是走亲戚送点东西，和姑姑、小表妹往来。
但——灌药想毒死亲生孩子？！这什么畜生！
李婶没注意叶祝余的表情，依然在吐槽村里的奇葩：
“隔壁村还有人说她命硬心狠，就为这，离了婚占了人家的房，还把男人送去蹲大牢了。要我说，她早就该离了，而且娘家兄弟——诶对，应该是你爸爸吧？——娘家兄弟也支持，这是大好事。留着那种人，哪天把全家杀了都不奇怪，就该送去让国家管教才对！”
李婶唏嘘完，忽然反应过来，“害，我跟你说这些干啥。大人的事你们小姑娘甭管，就是以后找男人记得擦亮眼睛！天晚了，别送了，我回去了啊。”
叶祝余送走李婶，路那边开来一辆小面包，叶妈妈看见有人离开，下车还有些诧异，“谁来了？怎么没让人留下吃饭？我买了鱼准备做呢！”
叶嘉荣欲言又止，叶祝余拉住姐姐，直接跟爸妈坦白，“姑姑和表妹的事我都知道了，爸妈，我又不是小孩了，怎么还瞒着我？”
叶妈妈一愣，看了眼丈夫。
叶爸爸皱了皱眉，默默把车上的两箱药材搬进院子，关上门才道，“你大姑的事比较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我们原先是想着都过去了，说多了你大姑反而难受，就不提了。小鱼现在有本事，我和你妈本来想等你忙完坡上大棚的事，再跟你说，没想到你先知道了。”
说起往事，叶爸爸也没胃口吃饭了。一家人晚上随便下了把面条，烫了点菜吃完，坐下来慢慢讲过去的事。
叶大姑叶红云很早就结了婚，但第一胎生下来是女孩，晚上照应不好急病没了。第二胎姑父家看着总说是个女孩，硬是灌了药打了。
叶爸爸气得要命，给叶三叔点钱，勉强兄弟俩达成一致，去叶大姑家闹了一场，给大姑撑腰。本来说要离婚的，叶爷爷叶奶奶坚持不让，叶大姑觉得除了孩子上面，林家公婆对她不错，也不愿意离。
养身体养了几年，大概是最初两胎伤了身，中间怀上很快就流产了，叶大姑始终没有孩子。叶爸爸实在看不下去，又一次怀孕的时候，带着叶大姑去市医院住院，才让小表妹安安稳稳降生。
那会叶大姑和姑父年纪都大了，林家公婆总算见到孙辈，倒也不嫌不是男孩了。本就年纪大了生病，了却心愿后不到一年都去世了，叶大姑给老人养病送终，老人知道儿子不靠谱，最后想办法和村里谈，老宅特意只留给送了终的叶红云。
上面没了爹娘管着，林姑父做事开始离谱，把家里钱霍霍没了，全靠叶大姑撑着。被村里嘲笑生的孩子笨，林姑父看母女俩越发不顺眼，怕被两个舅哥找来没敢动手，光是骂骂咧咧，就这，还成了村里不打老婆的好男人了。
叶祝余昏迷叶家出事后，林姑父估计是觉得大舅子没空管他，起了歪念头，想让小表妹“意外”没了。在他想来，媳妇死活不愿意跟他离婚，没个孩子也没啥，再生也一样的。
运气好，叶红云那天回家早，正好撞见孩子被按着灌农药，及时救下来才保住孩子的命。林姑父还觉得是家事，叶红云直接报警闹大。
那阵子，叶爸爸两边跑，叶祝余和小表妹还做过一阵子的病友。
最后命是保住了，林悦伤了嗓子，做了手术还是说不出话，加上受惊过度，有些痴傻了。倒不是没考虑过去上特殊学校，但林悦一见外人就要发疯攻击，只能留在家里。
叶红云没办法，母女俩搬到了林家老宅住，她在周边做点零工维持生计。
好在林悦除了不愿意见外人，平常在家也知道听妈妈的话。只要把她当两三岁看，倒是个安静又乖巧好照顾的孩子。
叶祝余恍然，“难怪我回来也没见大姑带悦悦过来，我还以为她上学没空回来。”
叶祝余还没说下去，就被叶妈妈先止住了，“我知道小鱼现在不一般，但脑子上大家都说不好，你也别逞能。”
“没事。”叶祝余想了想，“我没见到悦悦，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先吃着菜养养看。嗓子受伤……应该是声带问题？倒是好解决。”
“真的能治？”叶妈妈欣喜起来，“对对对，主要先把身体养好。我这个月一直有送菜过去，吃了总归是有好处的。”
叶爸爸有点紧张，“那我再去买点种子？”
“不用。就……嗯，就种枇杷吧。本来就有这个效果，姑姑也不会太吃惊。”
叶祝余目光停在桌上果盘里。
五月正是枇杷盛期，黄澄澄的枇杷酸甜多汁，个个又大又香。
家里种了不少水果，果树倒没种几棵。吃惯了自家种的水果，叶妈妈路边看见有新上的水果，买回来换换口味。
挑了个长得最好的枇杷，叶祝余剥了皮，浅黄果汁顺着手淌下来，吃一口酸甜果肉，就露出了里面紧紧包裹的核。
这颗枇杷果核少，只有三个，叶祝余留下果核，在后院挖坑种下，运转灵诀开始诱导。
前两个果核都没反应，叶爸叶妈心不由得提到嗓子眼里，干脆把枇杷端过来，随时准备着。过了一会，第三个果核终于发芽。
小树苗飞快经历了生长期，一小簇一小簇的枇杷花开在枝头，带着一丝丝清凉的甜甜花香飘满了院子。
第31章
立在后院的小枇杷树, 不知道的人看见，怕都要以为是长了四五年的果树了。
前院还没下班的勤恳蜜蜂闻到香味，立刻嗡嗡飞起来, 绕着小院飞了一圈, 避开中间的房屋，高高兴兴钻进枇杷花里采蜜。
花开花落，一颗颗青涩的果子挂满了枝头, 在月光下慢慢变黄, 散发出淡淡果香。幼小的果树还在生长期，不够高大, 结的果也不多, 大概不到十斤的样子，够自家吃了。
金灿灿的枇杷果像一个个小太阳，小拳头大，圆滚滚的挂在枝头，压得树枝都弯了下来。
叶祝余摘下一颗递给爸爸，叶爸爸剥开皮咬一口就愣了，“咦？都说第一年挂果不好吃, 这个酸甜的，比咱们刚买的还好。肉多得像黄桃一样，皮也就薄薄一层，好剥得很！”
一个枇杷三到五个果核, 刚刚挑的果子算是碰上核少的了。果肉咬完一口就没剩多少，不小心还会咬到核，不爱吃枇杷的大多会嫌它没什么吃头。
叶妈妈一尝也笑了, “今天买的时候人家还说，这是种了二十年的果树长出来的, 成熟果树挂的果才甜。但小鱼种的，肯定不一样，味浓肉厚果核还小，放到外面要抢破头买的喔。”
枇杷长得好，经过多年优化，品种没得说。但一尝就能尝出来，味道不够浓，像是放熟的。
华岭省的瀛湖枇杷挺有名气，更有名气的是隔壁川省的夏国枇杷之乡，但现在市面上的果子为了方便运输，很多都是七八成熟就提前采摘卖出。只有在产地附近买，或者花大价钱运输，才有一口熟到最好的果子吃。
自家种果树，就是有这个好处，树上熟了现摘，一切恰到好处。
叶爸爸吃完半天，仔细品味着忍不住摸了摸喉咙，“……怎么还有点枇杷膏味儿？说了一天话，发干的嗓子都舒服了。”
叶妈妈很淡定，“小鱼专门种的治嗓子的，当然有用。你们老师成天讲课也费嗓子，但先说好，你可不能跟悦悦抢啊。”
“看你说的，当然是先紧着悦悦吃。”叶爸爸挽起衣袖，开始摘果子。摸着饱满的果实，他动作都忍不住放轻了，“这皮也太薄了，难怪熟透了的果子一般运不出来呢。”
叶祝余和姐姐分了一个，空出嘴巴提醒，“不用一个个摘，连枝叶一起剪下来，放的时间更久。枇杷叶还能给悦悦和大姑煮水喝。”
叶妈妈一拍脑袋，“小鱼说得对，我都差点高兴忘了，枇杷膏是枇杷叶做的。润肺止咳，好东西。”
摘了果子，叶妈妈看时间还早，干脆提了一半装上车，带着叶祝余下午硬是没送出去的大部分菜，让叶爸爸开车直接送去叶大姑家。
剩下的一半，过几天估计叶大姑把菜吃完了，可以再送一次。
叶祝余姐妹俩对视一眼：这种时候，还是要看爸妈的！
叶妈妈转头看看空了的果树，“小鱼，枇杷已经结果了，就不急着让它长大。咱们再买点别的果树，过几天一起种到林子里去，就不打眼了。”
叶祝余觉得没什么问题，“我去看过了，林子里现在就几棵板栗和核桃，栎树榆树倒是挺多，小灌木还没结果呢。果树各种都买点，种一圈，种着让它们慢慢长就是了。”
华岭省适合种的水果同样丰富，桃李杏枣、猕猴桃柿子橘子、桑葚山楂苹果梨、葡萄八月炸五味子……数都数不过来。
正所谓靠山吃山，叶家承包的坡上只找出来两种果树，已经算少的。新种下果树，长几年也就成了新的果林。
树上果子成熟后，持续生长了的枇杷树积蓄力量，慢慢进入了新一轮生长，变得更高、更枝繁叶茂，很快，枇杷树结出了新的花苞。
叶爸爸送完东西圆满回来，微微清凉的花香伴着一家人入睡。
忙碌一天的叶大姑把菜收好，回头唤安安静静坐在藤编围栏里的女儿，“悦悦，来吃个枇杷。你二姐，小鱼姐姐种的枇杷哦，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林悦好像没有听到，专注地看着面前被涂成五颜六色的藤条小方块。过了一会，她慢慢拿起一个，搭在上面，扭头看向叶红云。
小女孩面无表情呆呆看过来，眼神直勾勾的，换了别人恐怕要被吓一跳，叶红云拿着枇杷过来，立刻就笑了。
“悦悦真棒！今天垒了七层呢！这个是……这一面都是红的，好看。”
叶红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搭的是什么建筑，挑出颜色夸夸。
养蜂的活不忙的时候，叶红云就去做点藤编，计件的工作能带回家做，更适合她。藤条边角料裁下来没用，涂了不同颜色，编成球或者糊起来，成了林悦的新玩具。
得到夸奖，林悦像是想起了刚刚妈妈说的话，慢慢摊开了手。
叶红云把圆滚滚的枇杷放到她手心，“这个就是枇杷。去年妈妈买过，你小鱼姐姐送的比妈妈买的大，闻闻，是不是香香的？枇杷对嗓子好，吃了果肉，明天把叶子和果核一起煮水喝，应该能舒服点……”
林悦静静听着，叶红云也习惯了对女儿絮絮叨叨说话，说着说着突然一顿。
等等？
自从女儿被毒坏了嗓子，天一热伤处就发痒，每年天热起来之后最难熬。今年也一样，五月初就开始咳嗽，发不出声音，只有胸腔挤出的沉闷咳嗽声，听得人心里难受极了。
往年要一直咳嗽到深秋天冷下来，一咳嗽就是半年，夏天最频繁。川贝枇杷膏和金嗓子这些止咳润喉药，家里一直回购。但最近……天气越来越热，咳嗽得好像反而越来越少了？
“咳咳——”
叶红云回过神，赶紧给女儿倒水顺气。一阵咳嗽过去，林悦拉住她的手，慢慢摸了摸嘴巴，像是在疑惑。
妈妈怎么不说话了。
突如其来的咳嗽压过了叶红云刚升起的疑问。
叶红云剥开枇杷，仔细分出果核，只留下果肉喂到女儿嘴边，“妈妈在想怎么给悦悦做枇杷吃。这个枇杷肉好多呀，酸酸甜甜的……来，妈妈吃一口，悦悦吃一口。”
叶红云本来只是找话题和女儿多说说话，自己咬了一小块，枇杷吃到嘴里，却怔了一下。
这枇杷……真的不一般啊。
酸甜多汁不说，还有淡淡的清凉，干燥的喉咙润润的，像狂喝了几大杯水之后的感觉。
林悦小口小口乖乖吃完枇杷，叶红云立刻鼓励，“真棒，悦悦吃完了！来，我们擦擦嘴。”
吃完，叶红云等了一会，发现女儿再没咳嗽，不由得有些惊讶。
往常一次咳嗽之后，很快就会再咳嗽起来。润喉糖和枇杷膏到底是药，不能多吃，叶红云本来准备第二次咳嗽起来，就喂女儿吃的。
今天却风平浪静的，和吃了润喉糖一样。
惊讶一直持续到晚上入睡前，叶红云一声咳嗽都没再听见。
叶红云看着贴着她睡着的女儿，天热入睡后，林悦大概总觉得喉咙不舒服，会捂着脖子。今天睡得却很平静。
女儿说不出话，她不清楚吃了枇杷之后喉咙会不会舒服点。但光是这立竿见影的改变，就足以说明，她感觉的喉咙被润泽，不是错觉。
第二天一早吃完饭，叶红云先给女儿洗了几个枇杷，煮了枇杷水。养蜂的零工暂时忙完了，她今天在家做藤编。
一直到下午，叶红云都没再听见咳嗽声。
叶红云仔细回想女儿的变化，越想越心跳得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