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晚低头,好好的小葱愣是被她扒的快要只剩几根葱节了。
厨房让给那些自称是顶级大厨的男孩子,杜青干脆也跟着蹲在她身边一起扒蒜。
两个女孩子蹲在垃圾桶边,边忙着手里的活,边小声聊天。
杜青是个性格很敞亮也很坚毅的女生,此时垂着头眉眼却有点落寞,她惆怅地叹息道:“也不知道我爸妈现在怎么样了……”
大家都是离家很远来上学的,末日开始后有的接到了家里人的电话,有的给家里打电话却始终没有被接通过。
他们的快乐单纯嘻嘻哈哈是真的,但想念和担忧家里人也是真的。
季晚知道,杜青的爸爸妈妈后来千辛万苦从另一个城市的安全基地一路历经危险东躲西藏到了兰市附近的安全基地,路上她妈妈把仅剩的食物让给了杜爸爸,让杜爸爸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女儿。
可当杜爸爸形销骨立的来到安全基地后,只得到了杜青前一天外出搜寻物资被丧尸围困至死的噩耗。
季晚不敢想当时的杜叔叔有多自责绝望。
她知道占据自己身体的那个人是故意的。
她玩弄人心,将所有原本善良温柔的人推进绝望的深渊,让原本自私恶毒的人身居高位,让无辜者成为这场劫难的殉葬者,鲜血、尸体、怪物,它们产生的所有绝望、憎恨、怨毒……一切负面情绪,全都是她的灵魂所需要汲取的养分。
一开始季晚偶尔还能和那个人争夺身体的掌控权,但越到后面,她就被逼得越无能为力。
季晚本以为自己会魂飞魄散的。
可那个女人没有放过她所有的亲人同伴,也没有放过她。
季晚的灵魂被硬生生压制在身体中,通过那个女人的双眼去看她如何折磨自己的朋友亲人同学,看她怎么让无辜者在万般挣扎后决绝地挥刀砍向至亲,看她怎么将这秀美的河流山川人世间变成一望无际永远不得挣脱的地狱深渊。
季晚不得不看,不敢不看。
可她看得越多,心底的恨就越深。
偏偏这些恨又能让那个女人变得更加强大。
季晚本来以为即便重生了,自己也肯定会因为上辈子的折磨变成一个心理扭曲的怪物。
但她又绝望可悲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变成什么怪物。
她还是那个会和同学牵着手奔逃,会和他们一起笑一起闹,心向希望所以想让他们都努力活下去的季晚。
甚至在今天,她还是一个看到别人的妈妈,就会红着眼眶像小朋友一样因为想念自己爸妈而掉眼泪的没出息小孩。
季晚想到上辈子杜青短暂又痛苦绝望的人生,弯眼朝她笑了笑,柔声说:“别担心了,你爸爸不是跆拳道教练吗?他一定能把你妈妈保护得很好,然后想办法来找你的。”
“只要他们安全就够了。”杜青无奈道:“我倒是宁愿他们别冒险来找我,隔着一座城市呢,现在这么乱,他们还是顾好自己吧,可惜现在断网了,和家里根本联系不上。”
说话间,她接过季晚手里的小葱,和自己扒好的蒜一起递给厨房里的同学。
而阳台上,顾江安正拉着母亲,拧眉让她下次不要再对云锦书说那样的话。
“我说什么了?我难道说错了吗?”老太太提高音量,对于大儿子竟然也这样不理解自己而感到愤怒。
于是转眼间,她又开始哭着说自己养大他们三兄妹有多不容易,说他们没良心,现在老大还断了后怎样怎样。
不过在说后面那些话时,她刻意放低了声音,吵吵闹闹的少年们根本没听到她说的是什么。
顾江安被指责的无奈,旁边原本在帮忙做饭的顾江心和顾江远偷偷躲得更远了点,生怕自己又被波及到。
反正这事他们上次就丢够脸了,这次说什么都不会再乱插手了。
就让老太太和大哥自个掰扯吧,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楼下,云棉嗅着越来越浓郁的火锅香味,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扭头眼巴巴地瞅着妈妈。
妈妈,香香,饿饿~
云锦书笑着呼噜呼噜她的头发,温声打破小朋友眼巴巴的渴望:“不可以,就算是我们自己煮,棉棉也不能吃这种很辣的东西。”
云棉:“……”
凭什么!
就要吃!
倔强的小朋友站在阳台上朝着楼上张大嘴巴,试图一口气把楼上飘下来的香味全都咽到肚子里去。
这样所有的香气味道都被自己吃到了!
闻过等于吃过!
云锦书被女儿逗得直笑,又觉得她这副仰着脸吃空气的模样着实有点可怜兮兮的,想了想,也翻出剩下的食材,准备动手做个不辣的清汤火锅给云棉解解馋。
而且这次吃了,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吃到火锅了,云锦书并不在食物方面苛待孩子。
然而还没等她做,轻轻的敲门声就响起来了。
隔着一道门,女孩子轻快的声音响起:“云姐姐,我们煮了火锅,给你和棠棠端了一些。”
云锦书打开门,刚刚才来过一次的季晚站在门外,旁边还有一个脸色有点尴尬微红的顾江远。
云锦书的目光在触及到顾江远的时候就微微沉了下来,顾江远见状连忙小声说:“嫂、不是,我没有恶意的,我只是陪小晚一起下来送吃的,怕她一个人不安全。”
季晚察觉到两人之间涌动的气氛,想到上一世,也有点懊恼楼上那群吃货为了抢火锅把顾江远推出来。
但她还是打了圆场,将手里的碗递给云锦书,笑眼弯弯地说:“云姐姐,谢谢你给我们的东西,李桓特意烫了点不辣的菜留出来,给你和棠棠,你就不用再辛苦做饭了。”
顾江远也拘谨的将自己手里的另一个碗递过去。
云棉躲在妈妈身后,看着门外的两个人,等妈妈端过碗后,凑到门边美滋滋的对季晚说:“姐姐,我不叫棠棠啦~”
季晚半蹲在她面前,所以云棉就凑过去在她耳边说着自以为很小声的悄悄话:“我妈妈给我改名字了喔,我叫云棉,云朵棉花的意思,是不是特别好听呀?我超级喜欢这个名字的~”
小朋友的每一个字每一分语气里都满藏炫耀和自豪。
温温热热的呼吸落在耳廓,有点痒,季晚听着云棉话里满满当当的炫耀就忍不住跟着笑起来,也学着云棉的动作,故意很小声的回答她:“我也觉得好好听,云朵和棉花都是超级温柔超级舒服的东西,就和棉棉一样棒!”
云棉:“!!!”
这个姐姐,好!会!夸!!
云棉看向季晚的眼睛里都装着几分不自知的崇拜。
她快乐到情不自禁地蹦跶了两下,然后伸手给了小姐姐一个大大的熊抱,蹭蹭姐姐的脸颊,兴奋的脸颊泛红:“姐姐你好厉害!我好喜欢你呀,我以后也要当和你一样厉害的大学生!”
姐姐好会夸奖喔,大学生都这么会夸夸吗?那棉棉也要当大学生,然后学好多好多厉害的话,每天都回家和妈妈说不同的夸夸!
季晚:“!!!”
被香香软软的小朋友抱住是什么体验?!
被可可爱爱的小朋友蹭蹭脸颊是什么体验?!
你们不知道没关系,我懂!
是想当场把小朋友打包带走的冲动,是心尖都跟着变得软趴趴一戳就会轻轻发颤的治愈满足感!
那扇门彻底关闭前,季晚的情绪都还沉浸在被小朋友治愈的快乐中,直到她带着满脸姨母笑晕乎乎回头,对上一张不那么快乐甚至还有几分情绪低落的脸。
季晚:“……怎么了?”
她下意识问完,又骤然反应过来。
棉棉不叫棠棠了,棉棉改跟妈妈姓了。
不过那又怎样呢?
经历了那么绝望的上一世后,此时顾江远失落的原因在她看来根本不算什么,甚至还有几分矫情。
不过她不会出言安慰顾江远,也不会特意说什么扎心的话。
因为云棉和云锦书,在季晚这里,是和顾家人完全不相干的,是独立的个体。
至于顾家人能不能早点看开,管他的呢,等濒临生死绝境的时候,他们自然就会看开了。
顾家人不算特别坏也不是特别好的人,上辈子他们一家人被那个女人折磨的反目成仇,除了顾江安,剩下的三人每一个能好好活着的。
后来顾江安成了那个女人手里的玩物,没有任何尊严,像条落魄的狗一样活着,最终却还试图找到机会给那个女人致命一击,但很可惜,那个女人有空间容器,他伏低做小苦心筹算的一切,最后只迎来了他自己的死亡。
所以这一世,季晚对顾家人没什么好感,但也没有太多的排斥。
大家只是想要活下去而选择抱团的蝼蚁,自己都生死难知,哪里来的精力去管别人私事?
她和顾江远一起准备从消防通道往楼上走。
然而在目光触及到墙面的一瞬间,季晚整个人愣在当场。
现在是十一点,窗外明亮的天光透进来,将洁白的墙壁照亮,也照亮了那些斑驳四溅的血迹。
这里发生过打斗。
有人受伤了,流了很多很多的血。
多到至少在受伤的一瞬间,身体中血管破裂那一瞬间迸溅出的鲜血能够将走廊的两面墙都溅上足够多的血点。
“你在看什么?”顾江远原本都走上楼道了,突然发现身后没有脚步声,于是又回头来等不知道为什么停在原地的季晚。
季晚被惊醒,对他摇摇头,轻声说:“没什么,我们先上去吧。”
但走之前,她还是没忍住,回头又多看了眼那满墙的血迹。
这一路走来,他们见到了太多的血和尸体,早上来时天色也不算太亮,所以季晚没有发现,其他人也没有怎么发现,就算是看到了,估计也以为是丧尸闯上来留下的血迹。
但季晚不一样。
她是重生的第二世了。
她知道云锦书楼上其实还住着一户人。
她知道那个女人将自己的丧尸女儿培养成了一条听话畏惧主人的狗。
……只是原本的记忆经过那么多年,已经有些褪色了,再加上自己重生后的蝴蝶效应,季晚本来记得不那么清楚的一些事,突然被那面墙上的血迹给唤醒了。
他们现在住着的楼层,应该还有人的。
一个年近四十岁的女人。
和一个早就变成丧尸,甚至拥有些许神智,被女人训练到能听得懂一些简单指令的十六岁女孩。
占据自己身体的那个女人明知道空间容器里的那些所谓灵泉灵植对丧尸而言是多么逆天的存在,但她还是故作心软善良,将灵泉喂给了那只常年遭受母亲变.态掌控的女孩丧尸,让它在成长起来拥有了新的神智后,也仍旧逃不过女人的掌控。
但自己重生的蝴蝶效应,能这么快,从学校影响到这里,甚至一下子影响到未来吗?
为什么上辈子应该住着一人一丧尸的房间,这一次却成了无人居住的空房?
季晚回到楼上,看着记忆中的确有几分眼熟的门牌号,再想到楼下的血迹,心里骤然浮现出一个大胆至极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