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应该是‘寿’吧?对,就是‘寿’字!”
连中三元。
见温皓白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庄青裁误以为对方没听清,径直抓起他的手,用食指在他的掌心很慢、很慢地写下了一个“寿”字:“对吧?”
复又抬眼。
用澄澈的眼神寻求肯定。
女孩的指尖温热、细腻,像是带着小股的火焰,一路烧进温皓白心里。
他八风不动定在原地,许久才缓缓点了点头:“嗯,没错……我们已经猜够十条了,去换兔子灯吧。”
尾音被夜风吹散。
带走了燥热的同时,也带走了理智和矜持。
趁庄青裁尚未回神,温皓白反手捉了她的柔荑,声音如山涧涓流,听似从容,却藏着暗涌:“那边人多,别走散了。”
许是沉醉于人为营造出的“情人节”氛围,庄青裁并没有挣脱温皓白的手,只讷讷说了声“好”。
两人影子紧贴在一起,像是生来如此。
景区节日里的人流量绝不容小觑,他们几乎是被人群挤到了领奖处,艰难地从派发奖品的工作人员手中接过兔子花灯,庄青裁一声“谢谢”还没说出口,又被人群挤了出来。
所幸,那圆鼓鼓的彩绘兔子灯着实可爱。
庄青裁一只手被温皓白牵着,另一只手提灯,满脸笑容地从人满为患的小广场回到步行街主干道,正想拍几张兔子灯的照片,一低头,却发现手里只剩下了一根光秃秃的提杆……
她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茫然四顾:“灯呢?我那么大一盏兔子灯呢?”
没有被挤扁。
而是直接被挤没了。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温皓白忍俊不禁。
捏了捏庄青裁的手,他提议道:“要不,我们再回去领一盏?”
努力保持情绪稳定的庄青裁双肩一沉,将提杆扔进手边的垃圾桶:“算了--只求曾经拥有,不求天长地久。”
温皓白若有所思眯起眼眸:“……不会觉得遗憾吗?”
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会呀,今晚的外景拍摄很顺利,花灯很好看,字谜也都猜对了,还喝到了买一送一的奶茶……我觉得很开心,才没有遗憾呢。”
目光落在交叠的两只手上,温皓白抿笑:“我也很开心。”
是少有的坦诚。
顿了顿,他的视线不自觉地看向地面,话中有话:“只是,就这样白拿人家一杯奶茶,终归觉得有遗憾。”
庄青裁搜刮着安慰的话:“放心啦,那家店既然定了买一送一的活动,肯定不会是亏本买卖啦。”
温皓白沉沉反驳:“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的车停在巷尾,两人走过装饰着喜鹊彩灯的拱桥,朝着停车的方向前行,间或有提着花灯的年轻男女从他们身边走过,一路欢声笑语,暖了微凉的夜……
庄青裁光顾着看灯,险些被撞到。
温皓白嘴里说着“小心”,收紧手臂,将她拽向自己:“我的意思是,既然占了便宜,就该守人家的规矩。”
往来行人仿佛被无视,两人自成一处小小的世界。
堪堪稳住身形,庄青裁叹了口气,只觉得身边这位难伺候的温大总裁还真是吃过豆子喝凉水--屁事挺多。
接着心不在焉地问:“规矩?什么规……”
话音未落,便被温皓白圈入怀中。
世界更小了。
耳畔是他的热息和他的声音:“我们还没有接吻。”
她愣住了。
被冷松香裹挟的那一瞬,男人逼近的身影掩住了沿街花灯的光辉,尽数占据了庄青裁的视野。
温皓白俯下身来。
毫无预兆,覆上她柔软的唇瓣。
*
庄青裁记不清自己究竟是怎样仓皇逃离了古藤巷。
她只隐约记得……
温皓白的吻,落得很轻。
比起情难自禁,更像是一种蓄谋已久的试探,一种举棋不定的碰触……
所以,当从凑近庄青裁的那一刻起,他便松开了手,并没有牵制她的意图。
她可以逃。
她也确实逃了。
短暂体会过温皓白唇上的温度,庄青裁便如同受惊的小鹿般推开他、头也不回地逃开。
这样的节日里,景区路边总有不少出租车在等待归家的游客。
她独自上了一辆车,调整气息,报出玲珑华府的地址。
兴许是年轻女孩的模样过于不安,司机师傅从后视镜观察许久,好心地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她扯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只说和家人走散了,急着回家。
为了应景,玲珑华府那气势恢宏的府门外也挂上了数十盏花灯,庄青裁只觉得它们刺眼,一回到家便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还拉上了窗帘。
枕头和被褥,今夜都柔软得有些不真实。
半是惶恐,半是羞赧,还带着一丝惴惴不安和气急败坏,她忍不住在床上翻滚了两圈,用指腹反复摩挲唇瓣,回味那个始料未及的吻。
幸亏跑得快。
否则,真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那个男人……
没有睡意,脑子却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枕头边的手机震了一下。
心跳莫名加速,庄大主持人穷尽毕生所学平复好情绪后才拿起手机:并不是温皓白发来的消息,而是姚淼。
姚淼问她怎么过的七夕节,问她温皓白有没有表示。
真是哪壶开了提哪壶。
庄青裁双颊持续升温,纠结半晌,还是将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了好友。
她一个新闻节目主持人,极其擅长归纳提炼,边挑重点边阐述事件原委,自认为复述很到位。
然而,姚淼分析问题的角度远比她想象中更刁钻。
姚淼:是屎先动的嘴?
庄青裁:是他先动的嘴。
两条消息先后弹出来的时间间隔极短。
以至于让发消息的和回消息的,双双沉默了。
姚淼的回复姗姗来迟:我还以为温皓白是个规矩人,不会这么着急……
庄青裁本能辩解:他就是太规矩了,才对我不规矩的。
因为喝了买一送一的奶茶,所以非要接个吻。
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因果关系。
但是这样的因果关系,根本毫无说服力--连她自己都没能被说服。
果不其然,姚淼回复了一个海狸loopy阴阳怪气表情包。
庄青裁被那个贱贱的表情逗乐了,长按保存。
想了想,又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励志在各方面争当“女强人”的姚大律师当即开始为好友分忧解难。
庄青裁从小就是个美人坯子,学校里喜欢她的男生几只手都数不过来,两个姑娘高中坐前后桌那会儿,姚淼热衷于给那些男生当“信鸽”,递封情书捎句话,事后讨要一包辣条或者一袋巧克力当酬劳,扭头又和庄青裁一起分着吃,再帮她筛筛选选。
然而,彼时的庄青裁根本没想过谈恋爱。
理由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不想拖累他们。
多福巷人多口杂,没过多久,庄家的变故和楚彤云的病情都不再是秘密,那些男生依然对美丽的女孩心存妄念,却无人愿意入局--久居多福巷的一些人,往往自家的烂摊子都不知该如何收拾。
因此姚淼觉得:温皓白的出现,是老天爷对庄青裁的补偿。
毕竟,那是个绝不可能被“拖累”的男人。
长长短短的回复占据了整个手机屏幕,庄青裁自上而下浏览而过,目光停留在最后一大段文字上。
姚淼和她推心置腹:你知道我们这一行向来劝离不劝和,你和温皓白都签了离婚协议书,白纸黑字搁在那儿,我道行浅,等你们离婚的时候,恐怕很难帮你再争取到别的补偿……如果他现在对你不错,身体又没啥毛病,你就先用着呗!老公长成那个样子,多睡一次就是多赚一笔啊!别和他玩真心就行!
先,用,着,呗。
庄青裁发誓,这是自己生平第一次直面文字的冲击力。
斟酌着要发什么表情包来描述此刻的心情,却隐约听见客厅里传来动静。
是温皓白回来了。
猛地按灭手机,庄青裁轻手轻脚起身,迅速凑到门边,屏息凝神,在脑海中隔空描画起对方此刻的行经路线,并且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回玲珑华府,明明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很快,她得出结论:自己的潜意识并不抵触那个男人。
甚至,还有点儿期盼后续发展。
客厅的灯全数被点亮。
玄关处绽放着一大朵轮廓优雅的影子花。
罩在男人脸上的阴霾却并没有散去,直到看见地垫上那两只胡乱摆放的女鞋,微蹙的眉头才稍稍舒展。
俯身将庄青裁的鞋摆放整齐,温皓白放缓脚步走到主卧门前站定,确认她人在房间里、并且还没有入睡后,一颗悬着的心终是落了下来。
踌躇半晌,他敲了敲门:“我有一些话想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