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丁书涵不知道的是,陆文曜其实并非只是去收拾房间,更多的是躲她的眼泪。
刚刚陆文曜看着丁书涵眼泪滑落,他的心就被她这滴晶莹的眼珠给牵动着。
他知道是自己一意孤行要来这西北建设兵团才会让她离开温暖又舒适的温室,到这条件哪儿哪儿都不如东山的黎城。
平日里他虽有些歉意,但是刚刚丁书涵见到自己哥哥时的愧疚直接就淹没了他。
陆文曜不敢面对她的哭泣,不是因为不会哄人,而是无力感深深笼罩着他。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丁书涵的眼泪,上次还是因为周彩云的婆婆,她其实当时情绪比现在要外放许多。
当时的哭泣更像是发泄。
陆文曜边收拾着炕上的床单被褥,耳朵听着外面的话他们兄妹二人的话,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情绪的内敛和忍耐。
偏偏是这份内敛让他难为难受,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后牙槽被他咬得有多用力。
直到将炕上的褥子铺好新的床单、枕巾,换上新的薄褥子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有些发麻。
*
晚饭是陆文曜在院子里的土灶做的,因为丁嘉年来的比预计早一天,家里原先的肉、菜并不充足。
他还特地从军属食堂打了两个肉菜回来——土豆烧鸡和红烧肉。
丁嘉年因为许久未见没有见自家小妹,所以肚子里有一股脑儿关心的话要讲,虽然中午饭都没吃,但一点也不急着开饭。
但是等到开饭了,坐到了餐桌上丁嘉年看着桌上的饭菜,刚刚因为和自家妹妹聊天说话的好心情突然消失。
“你们……平常就吃这些?”语气里有几分不敢相信。
陆文曜刚想开口,就被丁书涵抢先一步,“对啊,我们两个平日里就吃这些。”
她实在是怕这陆文曜太过实诚,直接说这荤菜是专门为丁嘉年准备的。
“能在西北吃上这些已经很好了。”说着就夹了一块油量的红烧肉到丁嘉年撑着白米饭的碗里。
“哥,你一路上马不停蹄地赶路,辛苦了肯定很久没好好吃饭。”
虽然小妹很少这般贴心,但是丁嘉年还是忍不住挑剔,“这哪里好,三个人连三荤两素都没有,这汤在东山只能算是洗锅水。”
他刚刚也瞅见了从进门起陆文曜就一直在忙前忙后,而且做事很是麻利顺手,明显并不是因为自己在这里故意做样子的。
但丁嘉年看着这西北的环境,一时还是没有办法很好的适应。
“哥我嘴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说还好,你就信我一回吧!”
“而且煲汤容易痛风,少喝点才好。”
这个时候大多数人还觉得煲汤滋补,但其实不然,长时间煲汤除了味道浓厚外,实际营养还真的不算多,而且嘌呤高让人痛风。
丁嘉年自然拗不过自家小妹,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但还是白了眼陆文曜,心里对于自家小妹向着他说话。
心里很是不得劲。
他的筷子伸向了刚刚丁书涵夹在自己碗里的一大块红烧肉,其实他也很少吃这种大油的荤腥,但是因为这快一周的在外奔波,他肚子里此刻别样的渴望着肥硕带着油花的红烧肉。
丁嘉年因为没有缺衣少食过,所以心里有如此念头,他还觉得有些不太能适应的羞耻。
不过他在心里暗自安慰着自己,这块肉是小妹夹给自己的,可不能辜负她的一片好意。
这才将那红烧肉放入嘴中。
往日里让丁嘉年觉得有几分油腻的五花肉,这一刻却变得格外美味。
其实不过就是食堂最为普通的大锅菜,但是这比火车餐车上的伙食滋味好上太多。
丁嘉年原本还不觉得饿,但是一块红烧肉下肚,他那饥饿和缺乏油水的肠胃也随之被唤醒。
就这样挑剔的话,他也来不及说了。
只是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地夹着刚刚他还挑剔、看不上的饭菜,就这样就着饭菜连吃了两大碗米饭。
丁嘉年才慢慢从饥饿肠胃的催促中,缓过神来。
他看着被自己几乎一个人快吃光的土豆烧鸡还有红烧肉,只觉得脸稍稍一热,还想要挑剔什么的话如何都不再能说出。
丁书涵自然知道他现在作为金尊玉贵长大的少爷,此刻却将刚刚自己看不上的饭菜吃光了两大碗米饭。
在家里他都不一定能吃这么多。
可想而知此刻丁嘉年此时的心里有多尴尬和窘迫。
“大哥,你肯定一直在赶路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吧,再喝完汤顺顺吧。”
自家小妹给自己递了台阶,他自然会顺着往下走,“确实光想着来看你了,都不太吃得下去饭。”
“看到你以后,胃口还真好了不少。”不忘给自己找补一句,然后又盛了碗刚刚他评价为“洗锅水”的番茄鸡蛋汤。
可能是红烧肉和土豆烧鸡都是调味比较重的荤菜,这很是清淡的番茄鸡蛋汤入口后反倒冲淡了刚刚口腔里黏腻的油花。
很是清口。
丁嘉年喝上一大口后不自觉地发出了一声舒坦的叹气。
下一秒,意识到自己有几分立场不坚定,赶紧解释道:“这饭菜……还,还可以。”
丁书涵其实心里多少有些发笑,但是脸上自然不会表现出来,还帮着丁嘉年说话。
“我就说吧,大哥你就应该信我!”
有了丁书涵这话,再加上丁嘉年大概是被刚刚自己的羞耻感冲昏了几分头脑,心里竟然觉得坐在对面的陆文曜顺眼了几分。
多亏丁嘉年着急赶路而造成的饥饿,让这顿晚饭变得很是顺利。
看着吃了两大碗饭的丁嘉年没有再挑剔饭菜伙食,这让丁书涵有几分庆幸。
太阳也已经落山,丁嘉年因为长途跋涉又赶路的,
丁书涵今天也没有办法带着大哥丁嘉年在这附近转转,而且
所以
吃完饭后,陆文曜一个人到院子外面洗碗,想着给他们兄妹二人足够的说话空间。
填饱肚子的丁嘉年这才反应过来,好好审视了一番他们住的这屋子。
在他眼里这屋子多少有点简陋。
这平房自然是不能跟东山的小洋楼相比,但是并不是居住面积的问题,而是他们这屋子里的家具多少有些凑合、对付的意思。
丁嘉年见不得这样的凑合,“书涵,是钱不够用吗?”
“没有啊?家里几乎都没有什么需要我花钱的。”丁书涵没有想到丁嘉年会突然问上这么一句。
还以为他对于陆文曜或者什么其他的挑剔。
听丁书涵这么说,他心里觉得陆文曜这小子还算是可以,但对于这屋子里的家具他还是如实说了,“你们这屋里的家具也太随便了。”
敢情丁嘉年煞有介事皱着眉头,只是因为是这家具的事情。
丁书涵的心这才放松下来,自然也有一套能说服丁嘉年的话术,“哥,陆文曜他就是来这边援建的,我们又不是定居了,重新买家具布置太折腾了。”
其实她心里更希望在这兵团长待,因为越是在城市,他们这身份的人,往后的日子可能会越发难过。
这西北援建对丁书涵而言无疑是最好的挡箭牌,也更能护住这原主的大哥一家,尽可能的少受迫害。
当然这话她肯定不会说出来,毕竟现在眼下最重要的是安抚丁嘉年,所以她特地话说的很是模棱两可以示希望。
俗称就是“画大饼”。
她这话虽然让丁嘉年心里觉得有几分自家小妹不会在这西北长待的希望,但是听她说不想折腾麻烦,他很是不爱听。
“你是丁家的人,从小娇生惯养的,家具怎么能凑合!”
“住一天也是住,不能这样随随便便的。”
丁书涵面对还没有明晰形势的大哥有些无奈,但是也没有过多解释,毕竟她自己多少有几分开了上帝视角的意思。
要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丁嘉年肯定难以接受,甚至会觉得自己被人下了蛊。
丁书涵妥协地点了点头,“那我都听大哥你的安排~”
但是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下丁嘉年,“只是这兵团不像东山,来这边我还没有见过有卖家具的。”
“如果太麻烦了,就不要强求,我怕累着你。”看起来是关心的话,但其实已经给丁嘉年铺好了台阶。
听到她这话,丁嘉年便直接起身准备出院子找那陆文曜,说是跟他问点事情。
丁书涵自然没有阻拦,随他折腾吧。
毕竟丁嘉年的性子和原主很像,总带着些不服管的叛逆。
她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的,但是可前脚丁嘉年刚出门到院子里,后脚她就从沙发上起身贴在了玻璃窗户前。
只是丁书涵那张白皙滑嫩的小脸都要贴在窗户上了,也没听清他们两个大男人在外面院子里究竟说了些什么。
听了几十秒后,发现是徒劳后,她瘪了瘪嘴,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这丁嘉年大概是跟陆文曜商量那家具的事情。
她觉得可能也不是商量,应该是丁嘉年直接给陆文曜“下命令”。
丁书涵也没有其他期望,就是希望丁嘉年的话不要太像命令,毕竟陆文曜这个人吃软不吃硬。
起了冲突就不好了。
却不知道此刻下午见了她眼泪的陆文曜,满心都是说不出的愧疚,大概此时丁嘉年说让他给丁书涵摘下天上的月亮。
他可能都能答应。
更别说丁嘉年只是去问陆文曜这东山到西北建设兵团托运的线路,毕竟每年兵团会给不同地区供给瓜果蔬菜。
所以肯定是有那从东山到兵团的托运线路,他回东山把家具安排好一起送到西北来,托运的钱自然不是问题。
当然这些也是丁嘉年跟那张建平打听来的。
只不过丁嘉年没有跟丁书涵提,他不希望自家小妹操心——自家小妹只用负责享受便好。
十分钟左右,两人前后脚进了门。
而他们两人的表情都不算难看,也没有谁拧着眉毛,丁书涵才放下有些紧张的心。
就怕他们二人因为这种不算特别要紧的事情而起了争执。
但还好是没有,也让丁书涵少费点心。
只不过这个年代不说是在西北,哪怕是在东山,娱乐活动实在是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