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上得很快,他们边吃,边上嘴溜话多的镇民同掌柜攀谈的声音就不受控制地滑进他们耳朵里。
“掌柜的,怎么就干到四月就不干了?”
那年轻男子惋惜:“你要是不做饭了,我们上哪吃这么好的饭去?”
“哪里不能吃饭,差我一个也没啥关系。”
看起来男人是熟客,掌柜待他态度尚可:“开店太累,我打算同我哥一道去大些的地方,安心当个厨子得了,免得没老就落一身操劳病。”
“我知道,可你再想想。”
男人苦着脸:“你能去大地方,我去不了啊。”
“你就是懒!”掌柜不客气地扫了他眼,“菜谱都能抄给你,你自己不要,非得我做给你吃。”
“我也没十来二十来岁有精神了,开店也没多少利好赚,安生当个厨子多好。”
男人还在不死心地劝,柳连鹊吃着炒豆角,发现问荇停住筷子,侧耳听掌柜的话,也跟着放下筷子。
“真巧,许掌柜那就缺厨子,弄得他很头疼。”
趁着那男人喝了几两酒,问荇压低声音同柳连鹊道:“你看他和他兄弟是不是正合适?”
“的确是。”
这家店是一家子开的,兄弟俩带着自家人招待客人,对顾客的态度很差。
但若是去当厨子,态度也不需要多好,能做饭就行。
看起来他们也不是第一天想离开康瑞,而是不止一次同熟客说过,他们俩也是刚好撞见掌柜又在念叨。
“我待会就同他商量下,尽量给拐去醇香楼里。”
“能说请非要说拐。”
柳连鹊夹起片肉:“先吃饭,待会再说。”
等到客人少了,掌柜迫不及待就要打烊,也顾不上晚上可能还有别的生意过来。
问荇瞅准时机上前去,怎料那掌柜不咸不淡看了他眼:“问道长?”
“你认得出我们?”
“好歹是做生意的,你们也算半个熟客。”
他收回目光,继续点着手上的铜子:“但也没必要多提几嘴,你们也就是来吃饭。”
“找我有什么事?”
“我刚才听说你想要离开康瑞,恰好我有朋友在江安镇开酒楼,想问你要是还没去处,乐不乐意考虑过去。”
“江安……我听说那是好地方。”掌柜放下手头点钱的活,眼睛亮了亮。
“我们弟兄俩确实没找好去处,但也想寻个待遇尚可的地方。”他直言不讳,“所以还得看酒楼怎样,能开出什么价钱。”
“不知你知不知道醇香楼,就是我一位长辈开的酒楼,之前有些大户办筵席,都会挑在那。”
“寻常厨子应当是一两银子,你们兄弟俩这样的,可以开到一两两百钱,还不算逢年过节给的赏钱。”
“我还真听说过醇香楼,你说的大户人家时是不是姓什么李还是柳的。”
掌柜诧异看向问荇,一千二百钱比他预估得要多,他们家里头没人擅于管账,把控不住成本。
所以瞧着客人多,其实一个月均摊下来,最多也就赚快二两银子。
原本想着出去少挣钱省心也好,结果问荇告诉他,他还有能让他们多挣钱的路子。
他们也不是祖祖辈辈都在康瑞本地生活,江安无疑是比康瑞稳妥又安生得多的地方。
问荇也算是帮了康瑞镇,他的话掌柜是信的,可他对其他事还很疑惑:“问道长是修道之人,怎么还会管酒楼的事?”
问荇笑得天衣无缝:“我之前也说过,同我兄长都算不上纯粹的道人,三教九流的朋友有,认识的道士也有。”
“我同我兄长行走各处也需要盘缠,所以偶尔也会挣些钱。”
原来是顺道做掮客。
掌柜心领神会,心头那点负担彻底放下。
虽说道士沾了铜臭味有些古怪,可他作为个俗人,也很能理解问荇。
况且他救了整个康瑞镇,这份道心已经非常珍贵了。
“也不用现在就做决定,我给你们弟兄俩写封信,你们抽空去江安一趟递给醇香楼就行,直接找许掌柜。”问荇趁热打铁。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康瑞,要是出些差错,我还能帮上忙。”
他的话无疑是给掌柜喂了定心丸,里头刷好锅的掌柜哥哥也出来了,听到他的话也颇为心动。
但到底是岁数大些,厨子谨慎地擦干净手:“那我们下次给你答复,这顿饭就算我们请道长的了。”
“不用,你们是开店的,我们只是食客。”
问荇付了钱,柳连鹊随即利落地起身,两人就打算告辞离去。
兄弟俩目送着问荇和柳连鹊远去,心情都有些五味杂陈。他们弄不清问荇的想法,却没来由地觉得问荇的确是要帮他们。
今晚天色极黑,空气中弥漫着湿气。
“好冷的天。”
问荇提上灯笼,哈着气搓了搓手。
比白天冷了不止一星半点,这是倒春寒要来了,免不了下场雪或者冷雨。
听到问荇的话,柳连鹊摊开手:“你伸进来。”
他戴了手套,手套本就宽大,如果硬塞可以容得下两只手。
问荇眼睛微微弯了弯,把手搓暖,才探进柳连鹊的手套里。
“我下回一定带手套。”
没等柳连鹊开口,他先自己乖顺地检讨了番,弄得柳连鹊也没了脾气,抬指轻点点问荇的手,此事就这么揭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