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被她逗笑,埋在她身上不起来,被她嫌弃地拱了好一阵后才幽幽道:“那我走了?”
“赶紧滚。”
“睡完便翻脸不认人了,裴绾——”
后头未完的话在裴筠庭警告的目光中尽数咽了回去。
……
翌日天亮,裴筠庭不出所料地起晚了。
被银儿叫醒时,眼睛还未能睁全,燕怀瑾却早已不请自来。
“这个时辰,你不应该在上早朝么,跑我这儿来做甚?”
“来瞧瞧你有没有贴出‘燕怀瑾与狗不得入内’的纸张。”
恰好端着水盆走进来的轶儿一个趔趄,就连正替他梳妆的银儿也是猛地一抖。
唯有裴筠庭,神色恹恹地打了个哈欠,不作声。
托他的福,昨夜裴筠庭根本没能歇上几个时辰,故而现下仍半眯着眼,一副无比困倦的模样。
燕怀瑾老老实实坐在她身后,撑着脑袋,眸光沉静又温和。
摸摸瞧了半晌,他忽然起身:“裴绾绾,给个机会,今日我来替你梳头描眉,如何?”
闻言,裴筠庭睁开眼睛,透过铜镜里模糊的身影,同他说道:“你会吗?”
他拿起桌上的另一把木梳,自顾上手。银儿见此景,便也知趣地退下。燕怀瑾捧起她柔顺乌黑的长发,同时压低嗓音,含笑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裴筠庭怔住。
少年人的手,纤细又宽大,长着股韧劲,此刻却对顽皮、散乱的头发犯起了难。
“燕怀瑾。”她垂眸,“我昨夜,梦到你了。”
梳到一半的手停在脑后,他浑身一僵,登时不知该喜还是忧。
莫非春梦这玩意还会人传人不成?
燕怀瑾有些许尴尬,又不想让她察觉自己的异样:“梦里,我都做了什么?”
裴筠庭全然未注意到燕怀瑾的紧张与僵硬,接着说下去:“我本是在梦中瞧见一对新婚夫妇,那梦里头,新郎也是这般替妻子描眉梳洗的。”只不过他的动作比起燕怀瑾来说熟练太多。
“但昨夜我终于看清了那对夫妻的脸——是你和我。”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她喃喃自语般念出这首诗,尔后抬起头,才蓦然发觉燕怀瑾表情十分古怪。
她转身,眼看着燕怀瑾整张脸肉眼可见地在眼前慢慢涨得通红,就连耳根也红得要滴血。
她又好笑又惊诧。
他想到什么了?此番反应实在难以令人不起疑。
裴筠庭伸出手去,扯扯他的衣角,好奇道:“怎么了嘛?说来我听听。”
燕怀瑾这才稍稍回过神,眼睛却不敢看她,直勾勾盯着地面:“没什么。”
他那副表情,裴筠庭能信才有鬼了。可缠着追问许久,他一个字也不肯吐露。
直至最后,她心生气恼:“燕怀瑾,你对我有秘密了。”
他哑然失笑,顺势将她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上:“真不是什么大事。”
裴筠庭秀发如云,两手环着他的腰,叹道:“你腰好细啊。”
窗外红云淡雾簇朝霞,周身尘埃四起飞舞,二人紧紧相拥,恍若画卷中的神仙眷侣。
然而最终还是唤了银儿轶儿进屋伺候。
画眉时,燕怀瑾便倚在一旁的墙上,看得无比认真,仿佛真要将轶儿的手法一一学去。
他颇为耐心地候了小半个时辰,待发髻挽好后,才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一只白玉嵌红珊瑚珠的如意钗,替她插在发间。
她眸中一亮,莞尔:“这是何物?”
顾及旁人,燕怀瑾并未明说,而是用口型,一字一顿:定、情、信、物。
说罢抬起手,露出腕上的佛珠。
裴筠庭面颊绯红,自羡压倒桃花。
世间多半才子佳人,都因小巧玩物上撮合,或有鸳鸯,或有凤凰,或玉环金佩,或鲛帕鸾绦,皆由小物而遂终身。
她怎会不明白燕怀瑾的意思。
少年郎君身着锦服,俊朗非凡,温柔多意。少女白皙面容上浮上浅浅红晕,轻哼一声,却掩不住嘴角的笑。
谁人见了不道一声两情缱绻。
……
今日休沐,燕怀瑾有大把闲暇的时光可以用来同她待在一块,于是二人商量着开始下棋。
谁也没提昨夜的事,但他们心下皆有一个大概的答案。
裴筠庭不说她为何敢将自己毫无保留地交付给他,燕怀瑾也不问。
两人都明白,倘若当日中蛊的换成旁人,哪怕是燕怀泽,裴筠庭都不会做出如此选择。
是因为燕怀瑾这个人,给了她千分万分坚固的底气,使她确信,即便他不喜欢自己,也绝不会辜负她,让她声名狼藉。
因为她了解燕怀瑾,因为她足够聪明,敢于做决断,选择一个两全的局面。
房中气氛一派和谐,一人执白子,一人执黑子,你来我往,各有输赢。
耗了将近一个时辰后,突然听闻厌儿在外通传,称有客来访。
裴筠庭稍作思考,便猜到来人是徐婉窈。
燕怀瑾听到后,朝她递去一个眼神,询问是否需要回避。
她摇摇头。
没什么好避的。
徐婉窈照例将李嬷嬷留在了屋外,规规矩矩地行过礼后,才发觉屋内竟还有另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