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辅意外的看了一眼李族长，然后问道，“信和兄说的兰花，有没有李兰花也参与到这件事来呢？”
“应该不至于，李兰花这段日子一直在族里呢，这些日子我留意过，村里也没有陌生人出入。”说到村里的情况，李族长还是有把握的。
“我觉得族长说得也对，李兰花一家人不像有那个脑子玩双面间谍，李兰花是真恨学政一家。而且学政应该不会再用她，毕竟学政的爹都送回老家了，学政图名，不会希望这件事再被提起，痕迹都抹得干干净净的，估计只是选了兰花指向学政。”
“那这件事是学政主动发起的？他这是为了什么？就为了一个秘方，要搞得这么大？不是说他名声也不好，会被人参管教不严吗？”李族长觉得不解，他儿子不值得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吧。
李小寒和张辅同时沉默了一会，然后摇摇头，“我觉得，应该最初不是冲着信和哥来的。”
张辅点头，伸手在马车的小桌子上划出一条线，“这里面，有两件事应该是自然发生的，第一是辽东的战情，这个基本无人可以阻碍，另一个就是学子们的报国愤满之心，人心不可控。”
然后沿着这条线往下走，“但是这两件事刚好太巧的发生在一起了，有心人也许是为了对付学政，也许是想要舆论发酵，于是火上推油，推了这些学子一把。”
李小寒点出其中一处，跟着说道，“目前来说，学政可能是先前被动，但是在他的主场上，他迅速的反应过来，作出了应对，将脏水泼向了王爷，所以踩一捧一，如今王府不便出面，局势便把握在他手里。信和哥身边那个人，可能是他先前布的棋子，如今顺手一起打出来。”
二品学政，根本不是他们能小瞧的人物，李兰花先前只不过是人家懒得看一眼的小人物，能逃出来，靠的是学政不曾注意的运气。一旦李兰花可能引爆自己，学政立刻把自己爹安排回老家，出手之后，他根本没有漏洞。
李小寒现在觉得很乱，她前世最多看看商战，像这种级别的角力较量，其实她真的不是很擅长。
要她说，她真的只想好好的种种药材，安安稳稳的做点事业，发点小财。
“如今看来了，这水太浑了。王府可能也有人在暗处里出手了，怪不得会有第二派，怪不得我先前的消息浅而表面。”
这也很可能，张辅严格来说是武将一派的人。即使定王再重文轻武，偌大一个王府，怎么可能没有得力的文官僚属。
“那……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李族长听得云里雾里的，只觉得自己儿子十分倒霉，又无处着力。
“先等。现在主动权来到了学政这里，不知道这个人会怎么样出手。”张辅皱眉说道。
“对。我们太弱了，现在还没有机会上场。要等一个好的切入点。”李小寒道。
她们都是时代乱流里被卷入的小人物，被挟裹着往前走，却不认命的想要找一个时机。
只是，那个切入点什么时候来呢？
第138章
次日中午, 黄昏日落，李家谷门巷子。
确定了可能多方扯入这一场混战之中，尤其可能有王爷僚属之后, 李小寒知道不能光等待了。
弱者的等待是等待命运的审判, 而强者的等待应该是蓄力抢夺自己命运的主导权。
慢慢写完最后一笔字, 李小寒收起手中的毛笔。她的字，比往日好了些许, 但是最多只能说一个端正，并无什么美感，但是一笔一划，写得极为认真有力，绝无含糊之意。
“族长，我准备把酒精的方子献上去了, 过了这段时间, 咱们李家酒坊以后就只做番椒酿酒。”李小寒看着纸张, 淡淡说道, 好像只是做了一个普通的决定。
既然已经被牵扯进进来，那就不要有侥幸的心思, 要增加自己的砝码了。
“献上去也好, 酒精是能救命的东西, 眼看着要打仗了, 不是咱们一个小小的李氏一族能保得住的。”李族长对这个并无舍不得, 只是又转而担忧道, “只是, 现在这个时候, 把酒精的方子献上去了，信和那边怎么办？”
“正是因为信和哥, 所以咱们才要献上去。这个方子烫手得很，定王和学政，咱们只能选一个。”李小寒道。
他们不可能选学政的，先不说学政真拿到了秘方，会不会放了李信和；在定王的地盘上，学了学政，他们才叫翻船。四九年入国军，李小寒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也是，是这个道理。”李族长叹息道。
“我明天准备去府衙教导万金油的做法，族长你跟我一起去吧。”李小寒说道。
“你准备把万金油的方法也教出去？”李族长大惊。
这万金油的作用，李族长这段日子可是体会甚深的，这个小东西，做起来，可是比番椒酒更容易长久。毕竟，很多人不喝酒，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没有一点头痛脑热。平民哪里能次次：请得起大夫，这个万金油比大夫还是便宜方便多了。
“这个东西，本来就不是我的，我只是偶尔得到了这个方子，拿出来也是归于大众。”李小寒浅笑着说，并无不舍，“而且，你看这个天气，越来越冷了，早一点拿出来，多一些人用得上，那可以帮到许多人呢。”
“好。我跟你一起去。”李族长点头的。
活了一把年纪了，李族长如何不知道这万金油也是为了李信和：李小寒的名声越响亮，声望越大，学政越不敢轻易动李信和。
李小寒见李族长一脸的感动，笑着安慰道，“族长别太感动了，你知道的，学政的目标最大可能是我，如果不是老钟叔跟得紧，学政找不到下手的地方，也不至于对信和哥下手。所以，我这都是为了自己以后的安全。”
所以，她一定要把李信和救回来！
两人相互安慰笑笑，再没有说什么话。
过了一会，张辅急匆匆过来了，李族长很识相的先避开去。
“
“你真的想好了？”
“我说出来，自然是想好了。”李小寒点头说道，“其实之前这个秘方一直在我这边，你压力不小吧。”
连学政知道个一星半点，都要费心下套。：如今想想也知道，不管是蒸馏酒带来的庞大利益，还是酒精在战场中无与伦比的作用，结果却受制于李家一个小作坊，产量跟不上，秘方在别人的手中，张辅这边的压力必定不少。
“还好。你带来的影响，比那些一时半会的利益更加重要。”张辅认真说道，“其实你不必因为这件事，你才献出秘方，事态还没有到最严重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再看看。”
张辅心中已经想过各种强攻硬抢要把李信和抢回来的方法了。
李小寒诧异的看他一眼，确认张辅不是开玩笑之后，而后笑道，“没关系，除了酒精，我还有其他的。不过，还是有一些东西可以给你看一看。”
既然要献上酒精，那就要加重这一方面的重量。
李小寒说着，带着张辅来到一处空地，“你知道，我们蒸酒的时候，出来的第一道酒，叫头酒。这个酒，是不能直接喝，也不能作为酒精使用的，因为含有的杂质太多了。”
李小寒说着，拿起一个酒坛子，这个酒坛子是刚刚才从平山村酒坊里运出来的。将酒坛子里的头酒倒了一部分放火盆里，然后用一根细柴枝小心翼翼的点着了火。
幽蓝的火焰腾的一下子在火盆中燃烧起来，张辅的眼神微微眯起来——火，从来都是有很大杀伤力的，没有人想到，这酒居然还能烧起来。
“咱们退出去一点。”李小寒继续说道，然后向远处的老钟叔招手，“老钟叔，你过来一下。”
老钟叔从远处走过来，李小寒继续说道，“你动作够快吧，把这水，往火盆里倒一下，小心一点，一定要倒了马上退开，越快越好，这水不够多，不足够灭火，反而会助燃让火烧得更加快。所以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李小寒非常慎重的再三叮嘱，毕竟消防安全里面多次演示，酒精着火遇到少量的水，不仅不能马上止住火势，反而会助燃。而且这头酒还含有甲醇等，燃烧之后挥发起来的甲醇气体，遇水之后燃烧面积更加大。
总之，感谢前世老板钱多特别珍惜生命，森林防火意识做得特别好，时不时就让消防哥哥给大家做演讲和培训。
对于李小寒的话，老钟叔是半信半疑的，水少灭不了火，那应该也能减轻火势呀，怎么说还能助燃，烧得更猛似的。不过李小寒神色特别严肃认真，他还是提高了警惕，一小盆水先泼一半到火盆上。
豁！
火势腾的升了起来，更大更凶猛，火舌张扬，老钟叔连退三步。
这火势倒不至于能伤着他，只是这跟往常所见不一致的景象，还是震撼了老钟叔。
“再倒。”
老钟叔听言，再把那剩下的一半水倒进去，火势仍然没灭，反而蔓延出来了。
过了一会之后，可能是燃料燃尽，火势终于自己慢慢变小变弱，最后熄灭。
“这火……莫非灭不了？”老钟叔一时半会回不过神来，喃喃问道。
“也不是，只要足够多的水，还是能够熄灭的。”所以李家的酒坊，才会选到池塘边，“就是这东西烧起来，跟一般的着火不太一样。”
太不一样了，这东西，用的好，杀伤力好大。
老钟叔从战场上下来的人，脑中已经联想出无数的情形，比如，攻城之战中，大多数的城门都是木门，木头，都是怕火的。
老钟叔悄悄看向了张辅。张辅眉头轻皱，脸色更为慎重。
李小寒心中叹息一声，然后才开口，“好了，蒸酒的秘方我已经写到纸上了，这个其实就是多了一道工序的问题，你看看如何处理。”
李小寒把纸张递给张辅，蒸馏酒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只要知道了蒸馏这一道工序，相信按照古人的智慧，他们能很快的试验出更多的花样了。
张辅再不推辞，知道得更多之后，酒精的法子，的确是很难留在李氏一族了。
“你放心，李信和之事，很快能解决的了。”
拿了李家的东西，总得把李家的人救回来。
“嗯。”这方面，李小寒倒是相信张辅的，不再追问其他，“明天我到府衙出，培训万金油的做法，你通知下去了吗？”
说道万金油这个做法，张辅还想再劝一劝，“你已经把酒精的方子献出了，其实万金油可以自己留着的。”
这小小的万金油，仁和堂最近卖得可好了，已经从最开始的一众学子中流行到普通人家。尤其现在天冷，很多人发现了这东西特别好用，已经开始常备。
而仁和堂销售万金油，是跟李小寒分成的。留着这个，说不定能赚得比蒸酒更多。
“没事，这个其实不冲突。我估计大家能用上的是简易版的方子，仁和堂的方子比较全。”
毕竟樟脑、桉叶油的提取等过于复杂，价格降不到所有大众都能用上的程度，大部分平民能用上的，估计都是薄荷油的简单版，跟仁和堂的售卖对象并不冲突。
当然，有部分余钱的人家，可以配齐樟脑、桉叶油等所有，但是这样折腾下来，还不如在仁和堂买成品方便省钱。
肯定也有那有钱有闲的人家，不过这些人家，生病了估计早请医吃药了，靠一盒万金油的本就不多。
至于会不会有其他药堂仿冒，那肯定会有，但是市场这么大，仁和堂一时半会也吃不完，公平竞争之下，仁和堂作为最早推出万金油的药堂，肯定会被认为是最正宗的。能吃下最大的一块市场，那就足以。
只是折损一部分的利益，带来的却是更多——李小寒并不需要泼天的财富，过多的财富反而不安全，看古今往来，几个首富之家能安全传承。
李小寒需要的是，更好的名声，更超然的地位，更深入的民心。财富与权势在这个朝代都可能被当权者轻易剥夺，但无形的美好的深入民心的声望，却能让当权者顾忌，让她更安全。
第139章
次日, 前线卫所。
“这东西烧起来效果是真这么好？那就试一试吧。”头酒的效用，谁也不敢隐瞒，张辅一知道, 便快马加急给定王送过去了。而且, 李信和也在等着救援, 这件事不能耽误。
因为辽东战况的胶着，西鞑这边又虎视眈眈, 因此定王并不在定王府中，而是在前线卫所。
随着快马送过来的，不仅有信件，还有头酒样品，再说卫所中酒精也是有的，一番演示过后, 一同观看的定王心腹都沉默了半晌。
“这东西, 可惜就是产量太低了, 可惜了, 可惜了。”脸长将军感叹道。
“可不是。”有人低低附和道。
不仅木头怕火，牲畜也怕火啊, 尤其西鞑人多骑马, 如果在大规模冲锋中能造成敌方惊马的效果, 惊马之后带来的混乱踩踏, 简直是不战而胜。
可惜了, 就是产量太低了, 无法大批量应用。
“那个李姑娘, 不过是一介乡野姑娘, 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么多，又是白蜡又是酒精的？事有反常应当小心。”也有人提出疑问。
“传闻在坟前被亲祖母点化过, 不过是一个戏言。其实是个聪慧姑娘，这白蜡、酒精多是用那什么蒸馏之法，都是前人手段，只是从来没有人想过还能这么用。”张震一改以往的粗狂，低声解释道，“也心软，不然不能将那白蜡方、万金油方都献出来。”
“是呀，是个聪慧的姑娘，也心善大气。”定王感叹道，方子都献出来了，也就是一个名声好听，还能有什么居心，“承安说李姑娘准备将万金油做法传授出去？”
“是的，说是天气越冷，这万金油便宜方便实用，便将这法子公开了，让那买不起药看不起大夫的穷人也能用一用，别干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