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照出杀生僧命格,显现那一尊吉神、一尊凶神。
只见五方揭谛周身萦绕暗红,好似端坐血海。
罗刹恶鬼狂笑不已,持刀砍杀,状若疯魔。
“好徒弟,你盯着为师作甚?”
杀生僧心头微微一紧,忙将碗中的素菜扒拉干净。
“大师,你平日不见持戒,行事百无禁忌。
怎么化解佛门累身的业力?”
纪渊轻声问道。
“孟玄机那老鬼真个啰嗦。”
杀生僧默默在心底记了一笔账,而后答道:
“地藏经有言,阎浮提众生,起心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
其本意为凡夫俗子,未经修持,看不破‘我执’,私心欲念不绝,所以容易造业犯罪。
好徒弟,所谓学佛,无非八字,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禅宗弟子没有佛陀的大智慧、大定力,故而选用清规戒律,收束其心,免得沾染业力因果。”
杀生僧不愧为一代宗师,讲法的时候深入浅出,毫无晦涩之感。
他顿了一顿,把那盘清炒卷心菜吃完,继续说道:
“可世如火宅,人住其中,终归要沾染五毒。
再说了,终生打坐参禅,不伤一条性命,不破一道戒法,便能顿悟成佛么?难也。
一念来,一念去,一日一夜,有八亿四千万,念念不息。
一念善,得善果,一念恶,得恶报,如音应声,如影随形。
纵观天下亿兆生灵,又有几人能彻底了却烦恼,斩断尘缘,使得业力不加身?
禅宗历代祖师亦有此惑,既然业力不可绝,那就发菩提心,以功德洗刷业障,了清果报。
孟玄机那个老鬼,说要斋戒两月,吃素诵经,便是这个道理。
佛门中人紧守其心,不动贪嗔痴之念,业力罪业杀孽自然消减,不会累积成为迷障恶报。”
纪渊轻轻颔首,佛门是遁世之法。
面对天地之间无处不在、无处不有的业力因果,选择持戒。
用口诵咒、手结印、心作观,以求身口意三业清净,追求觉者之境。
“皈依佛法僧三宝,勤修戒定慧三学,息灭贪嗔痴三毒,净化身口意三业。”
杀生僧抹了抹嘴巴,低头看向他那口铜钵,淡淡道:
“但老衲这一脉比较不同,持戒是守心,打坐是定念。
可关起门来参禅求佛,能参个什么禅?求个什么佛?
世人忧患苦多,难道削发出家,剃度为僧,就能好了?缩头乌龟罢了。
故而,初代祖师不发菩提无尘之愿,而是以勇猛精进之心,踏入滚滚红尘,将五浊恶世杀个干净。”
纪渊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惊叹于初代祖师的大气魄。
“从杀中取道,搅得血海翻,好威猛的和尚。”
坐在旁边的洛与贞一脸懵懂,完全无法融入两人的对话。
只不过他虽然听得不甚明白,心中却有一种“大彻大悟”的错觉。
“老衲既下决心修持断三世如来经,杨洪麾下的六百条性命,自然背负得起。
纵有业火烧身,杀孽恶报,亦撼动不了修持甲子的一颗禅心。”
杀生僧昂首挺胸,眸光灼灼,终于显出几分宗师气度。
但是没有保持多久,他就话锋一转:
“徒弟,两个月斋戒太长了,不如改成三天吧?
老衲吃惯酒肉的肠胃,容不得这些清汤寡水。
平常化缘吃些斋饭,已经够了。
就等着回府,落到一口好酒好肉。”
纪渊摇了摇头,无动于衷道:
“那可不成,大师一言九鼎,怎可更改。”
杀生六百形成的三条灰色命数,也许不会让跻身宗师的老和尚伤筋动骨。
但是皇天道图映照出来的景象,吉神不振,凶神猖獗,多少有些不妙。
迟早得想个法子,将其抹掉。
“好徒弟,再打个商量,戒肉两月,戒酒一月,如何?”
杀生僧干瘪的面皮皱成一团,露出几分苦相。
“且看表现,容后再说。”
纪渊眉峰耸动了一下,平淡说道。
以前并未拜师的时候,他对杀生僧保持几分警醒。
如今却不一样,两人关系更为亲近,言行举止也就更加随意。
至于尊师重道?
杀生僧也不像是在乎规矩的古板性情。
相处下来比较随意。
“皇天道图可以改易命数,不止对于我本人,也能作用于他人。
以前只试过拓印命数,却从未试过抹消。
大师这三条灰色命数暂时不急,等我明日寻个机会,让安老头打个头阵,看看效果。”
纪渊思绪起伏,一闪而过,转而望向洛与贞。
“洛兄,无事不登三宝殿。
许久不见,今日因何寻我?”
洛与贞从怀中摸出一方巴掌大小的莹润玉盒,笑吟吟道:
“奉家父之命,赠一枚换血大丹,为纪兄冲关之用。
六条气脉如大江大河,雄厚无比,一旦成就,周身内气交织成网,生生不息。
好似练成沾衣十八跌,便是不运劲力,也可发人于丈外。
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
纪渊轻轻瞥了一眼洛与贞,这小子外炼、内炼大圆满,堪堪步入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