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此来肯定自己提拔一位年纪轻轻的辽东军户,其实是合乎规矩之举。
立于御道中间的纪渊,却心如明镜,明白那些六部之中的大员,未必认同这句话。
那位大炎初期,年不及弱冠就封侯的绝代天骄,之所以能够位极人臣。
抛开本身立下名传青史的泼天大功,还因为他是当朝皇后和大将军的外甥。
并且,他那位同样战功彪炳,加封大司马、大将军的舅舅。
从一介低贱骑奴,走到封侯拜将的人生巅峰。
凭借的也是,自己的姐姐入宫为妃,册封成后。
从而落入炎武帝的眼中,获得赏识。
独自在社稷楼内,翻看众多史书。
纪渊这才恍然,为何那些将种勋贵,一口一个“辽东贱种”、“泥腿子”。
因为三千年的新史之中,出身微末之人,出头之难,众所周知。
压在头上的高岳大山,想要跨过去,已经很不容易。
更遑论,将其掀翻,打破藩篱。
“所以,功名是虚的,是朝廷给的;修为才是实的,是自己能够掌握的。”
纪渊仰头望天,愁云惨淡,默默想道。
“渊少爷说得没错,只不过芸芸众生,庸碌者多,超拔者少。
但并非每个人都像渊少爷,是一鸣惊人的武道奇才。
他们的苦修,未必有用,不如钻营来得实在。”
老管家收起烫金底子的名剌,感慨道。
“这倒也是,自己背靠大树好乘凉,就不该笑人奔波忙。”
纪渊微微颔首,待到体内气脉、气血平复以后,吩咐道:
“备些补气、补血的药材作礼品,等会儿还要出门一趟。”
老管家略有诧异,心想道:
“渊少爷连六部相邀的武会、丹会都全部推掉,摆明是不愿与朝堂群臣过多来往。
如今却要送礼?”
……
……
金风细雨楼,天香阁中。
屋内温暖如春,鹤嘴铜炉之内,燃着檀香。
烟气袅袅,飘动不散,衬出几分仙气。
宽大的床榻上,秦无垢有气无力依靠软枕。
裹在金翅大鹏袍的玲珑曲线,掩盖在薄被下。
那张冷艳的脸庞,好似欠缺血色。
显得格外苍白,犹如大病未愈。
“怎么受了一回伤,连性子都变了?
这要换成往常,你早就动手动脚,出言调戏了。”
一身素白的琴心跪坐于地,位于下首,正给秦无垢疗伤敷药。
她用手拧干浸透热水的帕子,铜盆之内,殷红刺目。
“你现在已为人妇,嫁给苏孟那个病秧子。
江湖规矩,朋友妻不可欺。
总不好再像以前那样,对你多加轻薄。
况且,当时一起说好,这辈子都不亲近臭男人。
你头一个破戒,咱们做不成姐妹了。”
秦无垢神色认真,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是北镇抚司的千户,只用守朝廷的法度,何时在意过江湖道上的规矩。
依奴家看,秦千户怕是有了新欢,早就忘了往日的旧爱。
谁先亲近的男人,你心里清楚,少在这里倒打一耙!
奴家和苏郎,一向发乎情、止乎礼。
却不像你,每次与那纪九郎单独相处时。
都是春心荡漾,恨不得把人吃干抹净。”
琴心皱了皱鼻子,故意取笑道。
她与秦无垢亲若姐妹,经常说些女子的体己话,所以比较随意。
“你个雏儿懂什么,九郎这小冤家的气血纯粹,气味好闻,
轻易就能勾起龙子血脉作祟,这也能怪得了我?”
秦无垢眯起眼眸,侧起身子,嘴角含笑道:
“天京城中,那么多的将种勋贵,那么多的英杰奇才,
我何曾对人假以辞色,也就只有他了。
况且,你没试过这小冤家的风月手段,
他那套叫什么洞玄子三十六散手,真真是……余韵悠长。
任凭龙子血脉再怎么躁动,只要体会上一两次,很快就平息下去了。”
琴心明眸睁大,红唇微张。
作为屡受秦无垢轻薄的受害之人,她再清楚不过龙子血脉的烈性。
于是,凑过脑袋,小声问道:
“这么厉害?秦姐姐,你可不要蒙骗奴家。”
秦无垢轻咳两声,似是想起什么。
脸色微微有些红润,轻声道:
“唬你作甚?天京城中叫得上名字的青楼勾栏,我都去过。
金风细雨楼的那些姐姐妹妹,说那些风月场、红粉帐的荤话趣事,我也没少听。
九郎的手段,绝非那些银样镴枪头可比。
他的发力发劲,每次都切中要点……”
琴心忽然掩嘴,扑哧一笑,宛如刀削的肩膀不住抖动,拆穿道:
“亏你还取笑奴家,称什么男女之间情情爱爱,乃是世上第一等没趣的事。
可我的千户大人,你如今十句话里,九句话都离不开小冤家。”
秦无垢倒也没有羞恼之色,身子斜斜倚着,如瀑青丝披散,平静否认道:
“我与九郎,无情无爱,只是欲海扬波,彼此亲近,跟你和苏孟并不相同。
像我师尊那样,待在家宅之中,相夫教子,空耗一身惊人艺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