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血神恩赐的紫色命数【群英冠冕】熠熠生辉,牵引浓烈气数。
好像是在催促着他,赶紧将那些早就被龙君侵染的门徒爪牙,统统碾死。
“该不会又卷到四神大计里去了吧?我只是为了解决私人恩怨,真心没有想跟龙君对上。”
纪渊心下思忖,最后深深望了一眼那面斑驳土墙。
他洒然一笑,跨出门槛,往外走去。
张奇山也紧随其后,快步离开这间阴气森森的破落屋子。
呜呜,呜呜呜。
待到一行人远去,这间屹立不知多久的阴世酒肆。
伴随着瓷器破碎的“喀啦”声音,黄土泥墙、院门旗招,森森白骨,皆是寸寸崩灭开来。
宛若几千万年的悠悠岁月被压缩于一刹那。
阴风呼号之间。
所有痕迹烟消云散。
好像完全没有存在过一样。
……
……
白骨江头,摆渡人受到感召,去而复返。
仍旧是手持长长撑杆,头戴斗笠。
脚下的一叶扁舟,上下起伏,好似随时都被湍急的水势打翻吞没。
“阳间人折寿,阴世魂给钱,规矩可明白?”
摆渡人声音暗哑,一板一眼地重新复述。
“每载一人,折三年阳寿。”
老婆子面皮抖动,肉痛不已。
但慑于阴司正神的气息压迫,却也不敢多说什么,更没胆子讨价还价。
于是,连连点头道:
“还请正神大人登船,这过江的阳寿,老身愿给。”
“你也一路随行,总会有用得上你的地方。”
纪渊轻轻一笑,语气却不容置疑。
“又多去六年阳寿……心疼死我了!”
老婆子咬牙切齿,深恨自己为何要答应水云庵的冰清师太,掺和这趟浑水。
结果遇到有一尊阴司正神护法的年轻煞星,几乎赔掉所有的寿数。
纪渊转过身,并不在意老婆子的心思。
他的眸光微沉,勾动皇天道图,意图映照这条白骨沉底的滔滔大江。
只不过光华荡漾,却只显出一片混沌之色。
模糊晦涩,难以看清。
“阴世之中,似乎有许多事物,
都难以如同阳间一样,清晰映照。
这会不会,也是我之前没有窥到城隍庙,那个申老头本身命数的原因?
阴世与阳间的道则法理,果真有极大地不同。”
纪渊眉头微皱,看到皇天道图的阵阵光华倒卷而回,并未将白骨大江囊括进去。
不由揣测道:
“莫非是因为阴世一切都被岁月磨去痕迹,所以本就存在的江河山势,根本没有蕴含任何道蕴,无法被皇天道图映照?
古老传言,一过望乡台,斩尽尘世缘,一过鬼门关,再非阳间人,一过三河畔,从此前因断……这些,不正是阳间之人,一点一滴被抹掉过往的证明么?”
纪渊脚尖轻点,轻飘飘落在摆渡人的扁舟小船上。
张奇山毕恭毕敬行了一礼,才敢挪步动身。
老婆子欲哭无泪,深吸一口气。
执刀割肉,硬生生又剜去三魂七魄的大部分。
随后还不忘问道:
“艄公,之前坐船那两人,恐怕是回不来了,所折的阳寿,能不能还……”
摆渡人冷冷地横了一眼,不爱搭理似的答道:
“落袋为安,有进无出,懂不懂?
况且,阳寿只能减不可增,除非你是文武判官,可以替阎君勾销生死簿上万类之名。
你是么?”
老婆子讪讪一笑,白白讨了一顿骂,却又不敢顶嘴。
俗话讲,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哪怕摆渡人只是最低级的阴差鬼卒,也并非区区走阴人可以得罪。
数丈高的浪头,一波接着一波,狠狠地拍打过来。
寒意彻骨的阴风吹刮,直似斧钺加身,斩筋断骨!
众人的三魂七魄,受到剧烈的冲击!
“嘶,还好早有准备。”
张奇山倒吸一口凉气,心神紧缩于黑血葫芦,一昧凭借禁忌法器抵挡攻势。
还算扛得住。
老婆子最为凄惨,因为阳寿削得太多,三魂七魄本来就不稳固。
又没料到渡江的阴风,竟能如此之猛烈。
如同一把把钢刀挥砍而下,誓要将自己剁成肉泥。
直痛得她倒在舢板上,满地打滚,哀嚎不已。
“你作孽太多,背负血债,活该要受白骨江的亡魂风之苦。
且忍着吧,谁也帮不了。”
摆渡人好像视而不见,摇头叹道。
隐藏于斗笠之下,那双幽绿鬼火似的双眼,小心打量着立足于船头的纪渊。
尽管阴风正烈,却丝毫撼动不了那袭大红蟒衣。
乌黑如墨的滚滚江水,翻起无穷无尽的森森白骨。
有些尸骸甚至伸手扒住船沿,像是要爬上来,亦或者将人拽下去。
但它们都不约而同,选择远离船头,好像那里有什么极为可怕的存在。
“阴司诸多正神……残留于天地的灵性,还未被磨灭干净么?”
摆渡人晃动撑杆,逐一将其打落。
浑浑噩噩的意识,像是有一瞬的清醒。
它望着那道挺拔的身姿,好似想起了许多事、许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