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看向张奇山,淡淡问道:
“将阴世之物带往阳间,可有什么忌讳?”
他即将离开天京,供于地龛之中的安老头应该也要随行。
至于临济大师,本身就是踪迹飘忽的行脚僧。
若非认了自己这个徒弟,也未必会在京城逗留如此之久。
思来想去,纪渊府中如今正好缺出一个看家护院,避免鬼祟侵扰的位子。
倘若将这一株龙爪阴槐栽在院中,应当就能成了。
“回禀纪爷,只要不是有主的重宝,招灾的凶物,都可以带入阳间。
毕竟严格来说,这并没有踏入阴司之地,不受管辖。”
张奇山轻咳两声答道。
“那就好。”
纪渊轻轻一笑,平静问道:
“木鬼老头,你可炼出地龛?”
凡是阴魂鬼物,都要有个容身之处。
否则白天日头暴晒,阳气强盛;
晚上亦有风吹雨打,电闪雷鸣。
若不小心些,很容易就散了形体。
“有的,有的,请老爷收下地龛。”
木鬼老头毕恭毕敬,双手献上一方巴掌大小的古朴地龛。
只需纪渊投以一滴精血,再打入一颗念头,就等于成了这株龙爪阴槐的主人。
倘若木鬼老头怀有不轨异心,他直接动手打碎这方地龛。
就能让它形神俱灭,烟消云散。
“那就随我离开阴世,瞧一瞧阳间的风光吧。”
纪渊收起地龛,骑上纸人纸马,直往白骨江而去。
返程远比来时要顺利,一路上归途无碍。
很快就看到那条滚滚黑水,浊浪滔天。
头戴斗笠的摆渡人,好似在江边等候多时。
“纪爷,怎么多出一座城隍庙来?”
张奇山收起纸人纸马,正想招呼摆渡人。
却见一座笼罩于劫气道雾的城隍庙,不偏不倚坐落在江畔,堵住去路。
明明他们来时,压根没有见到过。
“城隍庙……”
纪渊勾动皇天道图,映照依旧无果。
一丝诡异的感觉涌上心头,让他隐约有些猜测。
城隍,本来就是祭祀之神灵。
不仅仅守护府州城池,还能出入阴世,掌管诸多事务。
“纪爷,阳间走阴的规矩,逢山朝顶,见庙磕头。”
张奇山小声提醒,倘若视而不见,绕过这座城隍庙,有可能招惹祸端。
“这是一座阴庙?”
纪渊挑起眉毛问道。
“阳间供阳庙,阴世奉阴庙,这也是常理。”
张奇山低头回答。
“那就进去拜一拜吧,我乃北镇抚司千户,身受国运。
若里面真是城隍爷,也不会为难。”
纪渊思忖片刻,既然横生一座城隍庙拦路,想必是跟自个儿有些牵扯。
他让张奇山候在外面,单独迈过门槛,进到阴气森森的庙宇。
所谓阴庙,就是不请正神像,只供奉斗瓮、无字牌、衣冠等物品。
俗世民间较为出名的阴庙不少,多位于乡野或者渔村。
凡因修路、迁墓挖掘出土的无主骨骸,便会被集中供奉,称为“有应公庙”;
如为无主女尸,则放置于“姑娘庙”。
海上浮尸则称“水流公”。
诸如此类,还有“百姓公”、“金斗公”、“万善爷”等等。
景朝也没有将其划为邪祭淫祀之流。
反而准许供奉香火。
“是一张没有刻字的牌位。”
纪渊进到阴庙,劫气道雾汹涌而来,将里面的一切都模糊成朦胧之物,好像伸手不见五指。
他三魂七魄有禁忌法器护持,倒也不怕沾染,想凑近过去,看得清楚一些。
结果……焦灰也似的劫气,浓重潮湿的道雾,忽地如海浪翻涌,自行分开。
一道高大的身影凭空浮现,身材颇为雄壮,头发花白如枯草。
甫一看到纪渊,便呵呵笑道:
“年轻后生,咱们又见面了。”
纪渊眼皮一跳,似是有些惊讶,轻声问道:
“老丈,阳间相遇是缘分,怎么着,阴世也能撞得上?”
自称姓“申”的白发老者没有丝毫的生分,语气熟络道:
“这岂不是说明,咱爷俩缘分不浅哪。”
谁跟你就爷俩了……
纪渊嘴角一扯,觉得这来历莫名的申老头,颇有些前世京城脚下退休老爷的范儿。
看到谁都能掰扯两句,谈天说地,好像就住你家对门一样。
“这阴庙……是供奉老丈你的?”
纪渊面上若无其事,心中暗自警惕。
“算是吧,年轻后生你可能不知道,咱生前也有些家底,这不下到阴世,那几个不肖子孙里,总算还有个孝敬的,知道给咱建个庙,进些香火。”
申老头像是心情不错,笑眯眯道。
“能立阴庙,那可不止‘有些家底’了,至少也该是富甲一方,名门望族。
还要打点府州的关系,不然就会作为野神庙宇捣毁掉了。
老丈,你儿子还挺有出息。”
纪渊顺着话头往下讲,也没有过分在意。
那些出身还算可以的高门大族,为了给自家脸上贴金,亦或者涨些本地名望。
就很喜欢把祖上列进祠堂,奉入阴庙,享受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