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世尊得道,令波旬无可奈何,可诸佛涅槃之后,禅宗弟子却是沉沦,立庙宇、塑金身、捐香油钱。
令净土变成铜臭地。”
杀生僧很是惋惜,即便皇觉寺与悬空寺,现在都少有真正的化缘者。
用一碗清水、一份斋饭,就结一善缘,增一功德。
这是佛门最初的化缘,因教化众生的因缘来到人世。
当因缘尽了即离去,此为功德圆满。
“现在寺庙香火鼎盛,众僧人端坐大雄宝殿,不事劳作,终日闲适,就能吃饱喝足。”
杀生僧轻叹道。
他倒是不反对当今景朝圣人,对于僧、道要求苛刻,收取极重赋税,且不允许占据过多的良田。
《大般涅槃经》有云,佛门之末法,乃波旬的子孙混入为僧,披世尊的袈裟,坏世尊的佛法,有僧之名,行魔之道。
“纵成如来,也难渡众生过苦海。”
杀生僧默念经文,收拢杂念。
他送纪渊过华容府后,便就原路返回,游荡于京州五鹿郡。
否则以杨洪睚眦必报的霸道性情,必然又会整出幺蛾子。
瓦罐寺外,如墨夜色覆盖四野,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急促落下,砸出浓重的水雾。
庙中殿宇的篝火微弱,众多乞丐流民挤成一团,缩于避风的角落。
忽然间——
踏踏!
踏踏踏!
马蹄声如雷,震得地皮剧烈抖动,瓦片碰撞簌簌落灰!
“地龙翻身了?”
“山洪!是山洪!”
“快走……”
莫大的惊惶感笼罩瓦罐寺,乞丐与流民慌张起身,有年轻些的,赶忙冲出殿门。
人还未走远,就听到远处传来“崩崩”炸响。
随后好似电光一闪,带起那条奔跑的身影,将其死死钉在门板上!
“是官兵!官兵!”
有人眼尖,看到瓢泼雨幕里影影绰绰的漆黑骑兵。
那是朝廷的战马!
“临济大师何在?烦请出来一见!”
中气十足的有力声音,如同一口洪钟撞击,震得瓦罐寺嗡嗡作响。
杀生僧睁开眼皮,缓缓起身,瞥了一眼钉死在门板的乞丐尸身。
他面无表情,双手合十默诵超度经文。
旋即跨过门槛,立于屋檐之下。
其浑浊的眸子一闪,就像凭空打出霹雳,照得天地炽亮。
也映出深夜造访瓦罐寺的那帮人马!
一水的黑色软甲,将头脸都给覆盖住,只留下双目与鼻孔。
看上去似是蛟龙大蟒的鳞片,竟能随着呼吸吐纳一张一合,极为神奇。
雨水飞溅落在上面,透出幽幽寒芒。
就连脚下穿的长靴,也好像发出金属光泽,宛如钢铁铸就。
披甲、骑马、挎刀、背弓!
这些散发出彪悍霸烈气势的精骑甲士,很明显是朝廷方面鼎鼎有名的骁勇劲旅!
“杨洪现在胆子这么小了?居然都不敢亲自来见老衲?”
杀生僧开口问道。
“临济大师乃佛门宗师,修得又是正宗神功,岂能小觑?
义父摆好阵势,只为试一试大师的霹雳手段!”
那数百余黑骑四散排开,好似如臂使指,有种行云流水的顺畅感觉。
为首的统领面如冠玉,身披银甲,是个年纪只在二十七八左右的青年男子。
“你是杨洪十三个义子里头的哪一个?”
杀生僧雄武的身形,好似巍峨大岳横于寺庙门前。
“苏某不才,排在第六。”
面如冠玉的银甲青年嘴角含笑道。
“那就是‘智多星’苏道源了。”
杀生僧眉头略微一沉,说出此人来历。
“区区几分薄名,想不到还能入得佛门宗师的法耳,真是不胜荣幸。”
苏道源好似有些惊讶。
“十三太保以你作恶最甚,酷爱玩弄阴谋,施展诡计,手段歹毒。
老衲一直都想得空寻你,送你往生西天,故而记住了。”
杀生僧极为坦诚的回答道。
“临济大师真会说笑,苏某这点微末本事,武功不及赵大哥,才情不如安二哥,哪里掀得起什么风浪。”
苏道源面上笑容一僵,被一位得证大金刚身的佛门宗师盯上,绝对再难睡个安稳觉。
“大师,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贵为皇觉寺的隐脉首座,成天横在京州堵门,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再者,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若非东宫不许义父出府。
国公爷一声令下,聚拢八千精兵,你未必挡得住。”
杀生僧眯起眼睛,抬头道:
“东边布置神臂弩的,又是哪位太保?还有西边脚步杂乱密集,气血沉沉如汞浆,约莫八百之数……看来杨洪把所有家底都压上了。
你与老衲扯这么多,为的是拖延时辰,害怕老衲脱身逃走?”
苏道源心下微惊,不禁感慨佛门宗师的五感灵觉,拍手笑道:
“大师果然法眼如炬,洞见幽微!
今夜,苏某与七弟、八弟星夜赶来,领亲兵三千,专程为送大师上路!”
杀生僧面如古井无波,身形不动道:
“出手吧。老衲不愿多造杀业,却也从来不拦主动送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