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九郎……”
天运子颇为意外,眸光横跨千百里,落到那具破烂如碎瓷的肉壳躯体上。
对方像是遭受重创,曾经强横的体魄,皲裂出大片伤痕。
三魂七魄几近湮灭,好似气若游丝的将死之人。
“不知死活,竟去招惹那头魔猿!纵然历经数劫,也不是区区四重天的蝼蚁可以挑衅!”
天运子洞彻变化,抚掌一笑。
他看出纪渊体内真罡沸腾,逆冲五脏六腑。
好似开闸泄洪,要将开辟不久的气海冲垮毁灭。
“沾染因果,造化反噬,酿成的劫数,竟然这么猛烈?
无需我亲自动手,就将纪九郎折腾成半死不活!”
天运子略感惊讶,作为十恶大败命格,他太清楚禄命深厚,气运正隆的骄子,有多么难缠。
按照此前最顺利的推演,也该是夺掉聂人英的骨血,进而吸纳镇压五行灵根的奇物,炼成一具宗师的身外化身。
做好万全的准备,最后才去对付纪九郎,斩断对方的所有生路!
可是……
“当真天助我也!”
天运子想到通过本命道术烛照光阴,所窥见的未来一角。
与如今的景象,可谓分毫不差。
念及于此,他心中疑虑尽去。
直接分出一条分魂,留着驱使徐琼。
随后大袖甩动,幽幽碧色的元神纵起,好似笼罩峻岭的大团乌云。
其人如长虹经天,掠向崩落垮塌的五指山!
声势磅礴,雷音宏大——
“纪九郎!你我也该清账了!”
……
……
五指山上,纪渊气机垂落,心与神汇聚成形。
犹如高台法坛,供奉着那道桀骜凶狂的赤红身影。
适才,那一记斗战无双的铁棍扫出。
令他全身的气血真罡,于一瞬被抽空。
筋骨皮膜都榨得点滴不剩,只余下干瘪的皮囊。
若非底蕴雄浑,积累深厚。
恐怕此时连半口气都吊不住!
“这股踏碎寰宇,齐天大胜的神意,并非我能承受得住!
哪怕宗师之身,也未必撑得住!”
纪渊像是脆弱的瓷瓶,根本盛不下那道赤红身影。
其人好似一条小河,根本无法容纳吞江饮海的庞然巨鲸。
“小子,斗战胜佛四字你不取,那可愿俯首,承接俺的一身本事?”
那道驻于心间的赤红身影,持棍而立,声音洪亮,响彻识海。
纪渊顿感头脑昏沉,好似坠入冥冥虚空,没有任何的凭依。
他深深吸一口气,皇天道图命数流转,死死按捺住跪伏拜倒之念。
艰难地摇头道:
“躯壳崩裂,本心不改……”
那道赤红身影好似不悦,怒气冲冲道:
“小子不识好歹!俺这一身的通天本领,移山跨海只是等闲,千秋不死也道寻常!
悟空道人骗你,是想脱困而出,可如今打破冥顽,世尊的封镇也没了。
俺用得着糊弄你个小辈么?!”
纪渊眉心滚烫,气血如氤氲的雾气,透过皮膜裂痕喷薄出来。
他每一次的吐纳呼吸,都像苟延残喘,留不住正在消散的命元生机。
“我虽是凡夫,却也不愿拜神,求仙……”
纪渊再次摇头,头顶三寸凝聚出来的封王旒冕,摇摇欲坠,好像要跌落。
他一只手掌攥住那道飘落的金色帖子,三魂七魄接近虚无。
即便到了生死关头,皇天道图仍然荡漾华光,稳住心神不蒙尘。
造化蕴含劫数,这个道理始终被铭记于心。
倘若自个儿俯首拜倒,当场承接大圣的一身本事。
这份天大的造化砸在脑袋上,而后又该引来多么可怖的劫数?
所以,即便没有皇天道图做出提醒。
纪渊也不会点头答应,屈就自身本心。
入得这座五行洞天,他面临的每一次选择,都将带来不同的结果。
如果肆意吞纳镇压灵根的奇物,降临的劫数亦会积累渐深。
如果攫取斗战胜佛四道金色命数,自个儿便要替代悟空道人囚于冥顽洞窟。
而今,亦是如此。
“俺看你才是执迷不悟,冥顽不灵!
宁愿等死,也不求活!”
赤红身影横眉竖目,好似暴跳如雷。
“从此休提斗战名,自此只称齐天圣……”
纪渊眸光黯淡,彷如风中烛火。
那方心与神交汇的高台法坛,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轰然垮塌。
“踏破南天,斗战无双的大圣,又岂会想要成仙作佛,做个泥胎木像,享用凡夫跪拜的香火!”
那道赤红身影失去立足之处,不复之前挥棍横扫的威势气概。
说到底,这条善尸与悟空道人没什么区别。
历经万万年的岁月消磨,都只剩下一点烙印虚空的灵性罢了。
没有纪渊的心念支撑,就像跌下高台法坛的泥雕木像,失去那层神圣的意味。
“好一个休提斗战名,只称齐天圣!炼得一颗不死心,一身不屈意!
才配承接俺的通天法!万万年后,俺还能见到这样的后辈,幸事也!”
持棍而立的赤红身影再无半分怒色,反而发出酣畅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