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渊那人,气机气数多有遮掩,想来跟脚应该不凡。
否则,白含章不会对其如此器重。
甚至把辽东棋盘上的胜负手,都压在他身上。
天运子吃过一次亏,倘若第二回,还能继续栽跟头。
那他,输得不冤。”
麻袍男子从盘中取出茶壶,将其比作天下局势。
白山黑水那片地方,乃是重中之重。
灭圣盟近二十年,都在那里投入极大精力。
仅扶持关外称王的穆如寒槊,通过几家商号的隐秘路子,私运粮草盐铁这一条。
所消耗的雪花银就如山似海,难以计数。
让如狼似虎的辽东边将,个个都养出无底洞般的大胃口。
尤其是定扬侯府,一年到头不知吞进去多少钱。
敛财之多,堪比天下巨富。
都道辽东关宁铁卫纵横无匹。
却不晓得。
那都是大把大把银子喂出来的。
“天运子本来该去辽东主持大局,可惜他不争气,落得生死不知的凄惨下场。
但我与白家父子不同,我不在乎一城一地之得失,他们却必须锱铢必较。”
麻袍男子饶有兴致把玩着一只小巧精美的紫砂茶杯,平静说道:
“没了天运子,穆如寒槊、掖庭九姓、加上血神麾下的帝姬阴如雉。
也足以踏破贺兰关。
让景朝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国运出现颓势。
一国之气数,就如负巨石登山,往上走步步艰难。
可向下推,便像洪水雪崩,根本止不住。
退一万步讲,纵使辽东撑过大风大浪。
那也无碍。
下棋吃一两颗子,左右不了全局。
屠一条大龙,才能定得了大势!
这是白重器教我的。
当年坐拥应天府的丰王陈洪基,就是看不清这点,瞻前顾后。
让白重器毕其功于一役,打胜采石矶那场大仗!”
听到盟主旧事再重提,江神宵不由地低头。
仿佛皇城御书房的司礼监大宦官,每每接触到容易惹来杀身大祸的秘闻,便就开始装聋作哑。
他默默注视着冲泡浮动的翠色茶叶,好半晌才沉声问道:
“因此,盟主不惜以身犯险,为的就是屠龙?”
麻袍男子轻轻颔首却未作答,作为灭圣盟的幕后之人。
即便是名头响亮,被景朝钦天监、黑龙台、六扇门等,皆列为天字号大逆的江神宵、纳兰桀、天运子。
见到他,也要收起那份头角峥嵘、天纵奇才的傲气。
因为,名为“陈仇”的麻袍男子。
乃是天底下真正敢说自己坐二望一的那个人。
他曾经与白重器正面交手败而不死。
听上去也许显得有些可笑。
但只要大略知道景朝圣人尚且临朝的那四十年间。
江湖上六大真统,绿林中三山七寨,天下江河四渎龙族、招摇山诸多妖王、魔教巨擘……
这些至少都是雄踞府州,门徒遍地,号称圣地,驻世超过千年的大势力。
拢共加在一起的大宗师,约莫有近百之数。
而如今还能喘口气的老家伙,已经不足一半。
其中大多都非寿终正寝,亦或者闭关失败。
从此刻开始,往回倒退五十年。
大宗师还未被叫做“当世绝顶”。
也从无这个说法。
因为。
唯独超拔卓然,且盖世无双者。
才配得上“绝顶”二字。
放在足足有近百大宗师坐镇一方的武道盛世。
哪个五重天敢于自称“当世绝顶”。
转头就要被打上山门下战帖。
故而,景朝立国之初,那帮老江湖私下笑谈。
当世绝顶大宗师。
这七个字。
乃是被景朝圣人硬生生杀出来。
五重天越来越少,日益凋零,大有青黄不接之势。
那可不就渐成高处不胜寒的绝顶了!
“江神宵,你应当知道,百世经纶所降下的每一道法纸,却蕴含天机变化。”
早已被世人遗忘名姓的麻袍男子放下茶杯,黄金面具后面的幽暗双眸,好似蕴藏虚空生灭。
“我曾以十万九千年阴寿,向百世经纶发问,何时才是刺杀白重器的天赐良机。
所得回答,为‘无’。
天道运算之下,我对上白重器,竟没有半分可能。
于是,我一等再等,直至那位景朝圣人与玄天升龙道主一战。
百世经纶降下法纸,谶言为‘只身渡河,九死一生’。
后来也不出所料,即便我倾尽命性,仍旧落败。
还好白重器功体未复,令我侥幸逃脱。
更绝处逢生,隐隐触及封锁大宗师的天地桎梏。”
江神宵倒吸一口冷气,他出身天机十二府,贯通佛道,根骨超拔。
能识大势消涨,气运流转,名声不如天运子。
可眼界层次却远远超之。
对于这位一力扛起反旗的灭圣盟主,江神宵越是接近了解。
越是深觉其人如渊如海,高深莫测。
分明同样置身于大宗师境界,同为当世绝顶。
可江神宵时常有种感受,哪怕一百个自己齐齐联手,也未必能够胜过来历神秘的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