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早上出门,招待所老板就会看到十平方米不到的小房间里,涌出四个人模狗样的年轻应届生,挤在公用厕所排位刷牙。
相当艰苦。
我当时在雨花区,实习公司在芙蓉区,就算是九点上班,我也得七点半就起床,赶着通勤免得迟到。
我从小晕车,第一次面试是打滴去的,还好当时滴滴便宜,只用了十八块。
但不可能天天打滴,那一个月工资搭进去都不够。
所以开始坐公交,我从来不坐,站在后面下车的门口。
那里有个垃圾桶,方便我吐。
我确实有过,因为晕车吐别人一身的惨烈案例。
心理阴影很严重。
一个月后,那辆公交通勤的上班族,基本上都记住了我。
我上车之后,不少时候他们都会主动把那个位子让出来。
我受苦的日子不算长,三个月转正且赚到第一笔稿费。
大家搬离了招待所,租了一对大学老师夫妇的房子。
我不喜欢跟人一起睡,所以我没有选择卧室,而是客厅的沙发。
我有一台很老的笔记本,阿敏经常会过来跟我一起看剧。
《绿箭侠》、《闪电侠》、《哥谭》、《权力的游戏》……
看累了,他就会跟我一起睡沙发。
那个沙发是可以放平成床的,所以空间还算大。
一次两次,我倒也就习惯。
那时候的阿敏,在我们的小团体里名声不小。
我们都叫他“少年阿敏”。
他头发有些自然卷,喜欢打篮球,常年t恤跑鞋,颇有些痞帅的意思。
高中的时候,并未展露峥嵘,乃被朋友挖墙脚的败犬。
可等到大学时期,便开始神采飞扬。
大二时期,以成功留宿女生寝室一举震动我们的小团体。
后来更是万军从中,赢得班级上最漂亮的xj姑娘芳心闻名。
我见过一次,生日聚会上,颇有些像如今的迪丽热巴。
只不过年轻人的感情,就像月初发的工资,总是挥霍的很快。
后来阿敏又陆陆续续谈过数位,其中包括公司部门大他五岁的女组长、环境学院的四川妹纸、网络奔现的江西姑娘、家住长沙且有八套房,但父亲生意不太干净的白富美。
这也是他少年阿敏的外号由来。
每每谈及最后一个,阿敏总是捶胸顿足,后悔不迭。
“我要是答应当上门女婿,路虎都开上了。”
这是他常挂在嘴边的话。
我那时候仍旧一边稳定工作,一边抽空摸鱼码字,赚点让自己外卖自由的稿费。
生活还算岁月静好。
一切转折大概从我生病离开长沙开始。
没过多久,阿敏、阿慧、阿德,相继都回到老家。
网吧,是我们最常相见的地方。
我们成了那种人均月入过万,甚至十万的互联网,不怎么关注的十八线青年。
我养病恢复了一段时间,继续工作,继续码字。
阿敏仍旧忙于跟女朋友分分合合,以及一次次冲分大师失败告终。
他好像不愿意接受,年纪大了,操作下滑的事实。
就像不愿意接受,那份自己不太喜欢的工作。
某天,阿敏约我们一起吃饭。
说他要离开老家了,带着女朋友去广州闯荡。
我后来有听人说。
是因为他女朋友家里开口索要十五万的彩礼。
十八线城市平均月薪两千,他当时一个月也就四千不到。
再怎么奋斗,恐怕也很难攒够,更何况,家里还有个上初中的弟弟。
那天我们吃完饭,走在沿江风光带,坐在石头栏杆上。
一如高中。
背后是灯火绚烂的南方大厦。
脚下是奔流不息的湘江。
但每个人聊的,已经不再是前不久拿了五杀、某个英雄如何出装、以及今年lpl必然能够抗韩成功。
都变成了现在房价真几把高、某某某前几天提车了、以及回忆以前。
我们聊到很晚。
各自散去。
大概是三四个月后。
阿敏满身疲惫的回老家了。
他在广州过得并不好。
十八线青年学历平平又没有过硬的专业技能,之前从事的也无非都是销售、客服等大众岗位。
去往陌生的大城市,当然举步维艰。
租房子,加班,应酬,喝酒……一切都需要适应。
我再次见到阿敏,是在很久都没去的ktv。
大学之后,偷偷带熟食饮料,然后去唱k就不再是我们的娱乐活动了。
我来得比较晚,到的时候阿敏已经喝得有些醉了。
他正在唱萧敬腾的《会痛的石头》。
声嘶力竭。
我坐过去还没说话,他眼睛就已经红了。
彼此都是很熟的兄弟,阿敏没有那么多顾忌,开始哭着聊他在广州吃过的苦。
他说跟女朋友租在城中村,没有太多社会经验被坑,墙皮每天都脱,下雨的时候还会漏雨,跟房东提意见却没有反馈。
为了省钱学做饭,但总是翻车,组里业绩压力很大,每天都要喝酒,经常跟女朋友吵架……
零零总总,鸡毛蒜皮。
最后,他趴在我肩膀,一把鼻涕一把泪,把我前两天刚在淘宝上买的凡客t恤弄得皱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