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蓬蓬红焰飘摇,炽烈光华烧得虚空扭曲,融出触目惊心的斗大窟窿。
纪渊五指萦绕丝毫不伤,他而今命数气运半点皆无,好似混洞空濛。
反而是定扬侯吞神髓药,披霸王甲,兼得浓烈气数加持于身。
分外畏惧这伐道灭道的革鼎薪火!
红焰落在坚不可摧的霸王甲上,发出通红的“嗤嗤”声音。
郭铉如被架在火上烤,浑身像是烧熟的大虾,毛孔里头冒出滚滚的热力。
那是蒸发的气血,磨灭的真罡,破碎的道则法理!
“没饷银了!本侯已经把辽东各府的饷银……都倾空了!”
定扬侯扬起那颗龙首,声嘶力竭的怒吼道:
“统统融成汁水填进财穴中!你杀本侯,有东宫的旨意,有昭云侯的申屠小儿为臂助!
兴许能压得住关宁卫,使其不哗变!
可发不出饷银,边将迟早鼓噪,揭竿而起!
辽东是什么苦寒地方,你心知肚明!
六十年戌边,军户过得何其艰难!
关宁卫能征善战,所向披靡!
打得穆如寒槊抬不起头,靠得不止是本侯练兵有方,还有满饷二字!”
纪渊右掌微微一顿,皮肉生焦肌体崩裂的定扬侯眼中绽出希望,好似看到一线生机,连忙叫道:
“你只需瞧一眼财穴,就知道本侯所言属实!”
纪渊稍作感应,发现权穴盈满的地运气数,包裹着一具威武凛然的披甲尸身。
智穴里头载沉载浮的,竟然是身着四品文官鸳鸯补子的年轻男子。
“侯爷,你真是胆大包天,六部内阁遣派的钦差都敢下手,埋于霸王卸甲风水穴!”
纪渊眸光微冷,这一趟巡狩明里是北镇抚司,暗地还有另外一位微服私访的文官。
定扬侯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举止,已经跟造反没什么两样了。
他话音一收,瞥见财穴之内铺足银海汁液,反射粼粼波光。
足够让人驾舟行于其上!
“数府库银,填尽一穴!这是想要效仿盛帝手段么?”
纵使是纪渊见惯风浪,此时也不禁有些惊叹于郭铉的疯狂。
三千年前,盛帝发民夫七十万余,穿三泉,下铜而致椁。
以水银汞浆,为百川江河大海倒灌其内。
这位定扬侯更了不得,把辽东各地军需所用的饷银悉数融了,只为填满霸王卸甲的财穴。
“事到临头需放胆,这话是你说的,纪九郎!本侯原想用庞钧那蠢货的,可惜他太无能掉进北镇抚司手里。
也打过洛三郎的主意,却终究顾及皇后娘娘的那份情!
不得已倾尽饷银,博这最后一次!
本侯今日死于此处,军中无饷之事绝对轰传,你压不住哗变的边将,便应付不了虎视眈眈的穆如寒槊。
到时候贺兰关破,泼天的大罪谁来背?辽东失陷这么重的事,总得有个人担!
太子保不住你!东宫挡不住激愤的群情!
与本侯合作,霸王甲归你,神髓药分你一半。
从此贺兰关外,皆交予你纪九郎!
如何?”
平心而论,郭铉开出的价码诚意十足,利害剖析得很是明白。
当兵吃饷天经地义,更何况辽东这种苦寒地方。
军户入伍,挣得便是刀口舔血的卖命钱。
定扬侯府这杆大旗竖立不倒六十年,积威本就甚重。
而今一朝倾塌牵动根系何其庞大,再加上无饷可发鼓噪助势,大营哗变再正常不过!
这是内外交困之危局!
“侯爷,多谢你让纪某晓得殿下布局,究竟有多高瞻远瞩。”
纪渊并未思索多久,拧紧的眉头还不到一瞬就舒展开来。
随后那只手掌重重一压,红焰肆意喷薄而出,伐道破道的革鼎薪火,顷刻便摧垮兵家宗师的五脏六腑。
“你?怎么……”
郭铉骤感心口剧痛,喉咙含住的神髓大药亦无法弥补可怖伤势。
他那双虎目猛然圆睁,犹自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神色。
自个儿分明已经陈明利害,分析透彻。
纪九郎是个聪明人,为何要做这种蠢事?
让辽东乱?让穆如寒槊破关?让白山黑水失陷,处处燃起烽烟?
难不成,这小子真是四尊麾下的潜藏奸邪?!
这位戎马半生的定扬侯始终都想不明白,纪渊究竟要靠什么镇压关宁卫?
任凭你武道境界再高,还能杀光十万甲士以立威?
“侯爷可知道我这一趟巡狩,跟谁同行?”
纪渊识海勾动皇天道图,层层荡漾的无匹光华,鲸吞卷走郭铉加诸于身的命数气运。
“洛三郎?”
郭铉已在弥留之际,喉咙涌现的殷红精血染红神髓大药。
“通宝钱庄也不可能……”
纪渊摇头笑道:
“我还疑惑过,为什么打通商路,开办商号,须得带上三百万两雪花银,七十余箱财货。
通宝钱庄家底再厚,也不该把如此大的一笔本金交给洛三郎才对。
如今一想,那些箱子里头,恐怕装着更多的银子。
那位财神爷,不是信他的儿子,也不是信我。
他信的是东宫,信的是那位太子殿下。
侯爷,你又差了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