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能恩泽众生,亦有几分冰冷酷烈。
哪怕这位天庭共主“失德”,只余下尊号尚存。
无意间流露的无上风采,却也叫人不由自主地俯首帖耳,以表臣服。
“至于个中布局、如何收官的诸多细节,太过繁复,我就不一一道来。
第九劫如火如荼,已近末尾,目前只剩下七万余年的寿数。
你若甘愿做此世第一尊,坐看两万年的光阴长河,足以完全执拿‘命运’与‘灭运’。
再杀进上苍,攫取天心,承继尊号,得授道果,最多耗费个五万年左右。
古往今来,五虫之类,十万年不到就跻身为寰宇真阳,诸天唯一的大道源流。
除你之外,再无其他。
利害与得失,此时皆在你的心中。
纪九郎,该你做选择了!”
伟岸男子好整以暇,沉声问道。
他席地而坐,却像置身于宏伟天庭的至高尊位,令三十三重天也似的金阙熠熠生辉。
放在太古时期,这一声高喝。
能使寰宇万界,仙佛罗刹齐齐噤声。
“成圣成尊之路……并非只有玄德。”
纪渊入得金阙容易,想走却是很难。
他如坠梦中,循着本身真性,逆走这一趟光阴长河。
抵达最上游后,便就发觉难以再回头。
就像修炼不得法,神魂脱体出窍,却无法返还躯壳。
很明显,这是天帝的阳谋。
知晓他放不下第九劫,于是让自个儿坐困于此。
“太古之时,常有仙神陷在劫中,其中以情劫最难忘,亦最难过。
为何?因其斩不断、理不清,并非单单只绝情绝性,心坚如铁,就能勘破。
遍观万古天骄,杀妻杀父,一心逐道的绝世之辈,也不少见。
但遇到情劫,也如人落进罗网,除非杀性之大,杀心之重,几乎秉承大道源流,操持寰宇权柄的地步,否则一剑斩过,似入镜花水月,梦幻泡影,无济于事。”
伟岸男子面容平静,他就像对镜自照,缓缓道:
“你执着九劫的杂情乱欲,便是如此,挚爱亲朋,手足兄弟,生生死死,无非一道眼前迷障。
欲破情劫,唯有岁月。
所以,仙神下凡历劫,通过世世轮回,以求顿悟、放下、忘记、解脱。”
纪渊眸光渐冷,抬头望向仍有【昊天】尊号加身的伟岸男子,轻声问道:
“天帝欲困我多久?”
伟岸男子如实道:
“八十年,足矣。合景朝国祚之数。
岁月最是无情,不管帝王将相,天骄妖孽,教祖大能,都敌不过光阴消磨。
等到景朝国运崩塌,山河日月更易,你再回首,曾经往昔心中所惦念的人,皆已死去。
那份情意,终究将如石上淌过的溪流,被日头一晒,便不再留下丁点儿痕迹。
也许三百年、五百年都不用,你就会淡忘过去,转而开始明白,寰宇万变,唯有大道不变,唯有大道是永恒的‘一’。”
纪渊沉默良久,就好像一只抬头望天的卑微蝼蚁,忽地被广阔苍穹的闷雷撼动。
坐在三十三重天也似的金阙,他如庙宇里头的泥雕木塑一样,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这是攫取【昊天】尊位的玄德圣人,所布局下来的堂皇阳谋。
“那一次,皇天道图映照瘟部真君权柄,遥望太古天庭之景。
便像是乘船过湖,总归走得不远,能够找到回家的路。
这一回,逆流而上直至太古前,如驾舟出海,汪洋茫茫无边,难以辨别方位。
皇天道图落掌中,命格晋升合九宸,最后都会将我指引向这条光阴长河,带到天帝的面前。”
纪渊眸光一闪,好像洞穿过去与现在,明见几分深藏脉络。
“也不全然如此,若非你与一人同行河畔,未必能够走到这里。
九劫万载的无穷岁月里,想要押注的大能教祖何其之多。
你承接祂们任何一物,便就担下因果孽债,日后难免还出去更多。”
伟岸男子淡淡道:
“若在太古,尊号道果唾手可得的一桩大造化,足以教万界生灵流血漂橹。
纪九郎,似你这样的做派,被骂一句‘不识好歹’也不为过。
多少惊才绝艳的天骄、天命,他们谁不想跋涉过这条光阴长河,以承继我等的尊号道果。
可惜,来人寥寥,能入眼者,更不过一手之数。
这第九劫中,与你同行的那位算半个。
再满打满算,也就一人而已。
身在福中不知福,说的就是你纪九郎了。”
纪渊摇头道:
“我就怕担不起天帝赐下的福分,也扛不动开十劫败四神,合道果成唯一的大任。”
天帝眼中的失望之色更浓更重,沉声道:
“强者为尊应让我,英雄只此敢争先!你得‘斗、战、胜’三个字的神髓真意,走的又是革鼎易变,九死一生的大道!
怎么事到临头却退缩不前,总想着叫旁人撑起这片天?!”
纪渊没有流露任何神色,他静静坐着,好像定下心念。
缓缓起身,拱手以对:
“我从太安坊出来,便未曾惜过自己这条命。
天帝胸怀寰宇,吞吐日月,愿舍道果源流,消弭无量量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