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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栾祺抖着嗓子道,“世子,我洛兰部还有三千骑兵,都听你调遣!”
  阿迦罗沉下了眼眸:“栾祺,后天是一场赌博,我要对抗的是我的父王,这是犯上作乱,恐怕驰狼神都不会站在我这一边,但我还是要去做,洛兰部是我的手足兄弟,我不要让我的兄弟和我担同样的风险。”
  “世子!”栾祺急了,“难道你质疑我们的勇气和忠诚吗?”
  阿迦罗一只手重重按在栾祺的肩膀上,“栾祺,你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洛兰部,只要洛兰部不参与兵变,不管后天谁输谁赢,洛兰部都会安然无恙。”
  “世子,难道你要让我旁观?”栾祺急得额头青筋直跳,他呛然拔出了刀,横在面前:“世子,那么你就断去我握刀的手,除非让我成为一个残废,才能阻止我去战斗!”
  阿迦罗默不作声夺下刀,锵地一声,弯刀入鞘。
  “栾祺,其实我有件事需要你去做。”他一字一句道,“最重要的事,只有托付给兄弟,我才放心。”
  栾祺顿时精神一振,“什么事?”
  阿迦罗深深望了眼大营的方向,帐内火光尤亮,那人也许还没歇下。
  “有一个人,如果我赢了,你们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如果我输了,你们拼尽全力,护送他走,离开这草原,越远越好。”
  “世子,你不会输的!”栾祺激动道,输了,那就是万劫不复。
  “他是我妻子。我要你保护他。”阿迦罗低沉道。
  “妻子?”栾祺猝然一惊。世子什么时候娶妻的?
  阿迦罗凝视着他,语调重重道:“洛兰部,能办到吗?”
  栾祺喉咙里顿时一哽。一时间热血和酸涩同时涌上心头。看来阿迦罗已经准备好了,后天就是一场生死。
  草原上的男人在决战之前,会把自己的妻子托付给自己最信任的兄弟。
  *** *** ***
  雍州,鹿鸣山大营
  入夜,薄暮冥冥。
  秦羽送谢映之到山下。就见山前车驾已经备好,并配一队数十人的武士,皆外穿袍服,内着甲胄。一眼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商贾。
  没想到秦羽这人厚重少文,考虑地倒是非常细心周到。
  他微微莞尔:“大司马费心了,我只需一骑即可。”
  秦羽一惊,这里到凉州山高路远,谢映之虽说是玄首,必有手段,但是毕竟从来没见过他用过剑,而且就算他的本事再大,路上遇到劫匪该怎么办?孑然一身上路,连个护卫也不带?随身侍候的仆从也不带?乱世里孤身上路?
  他忧心忡忡道:“先生此去塞外千里迢迢,无人护卫,如何使得?”
  谢映之道:“无妨,玄门中人向来不受拘束。”
  秦羽算是服了他了,他倒是不羁,来去潇洒。
  但是他哪里是普通的玄门中人,他不仅是玄门之首,还出生晋阳谢氏,在士林中是和云渊齐名的大名士。怎么就不懂得惜身,偏要冒此风险。
  秦羽坚持道,“西北虎狼之地,胡夷杂处,路上盗匪横行,先生孤身行路,如何使得?这样,我不放心。”
  谢映之淡然微笑道:“大司马差矣,若有马车护卫,反倒是惹眼,引来麻烦,我现身无长物,两袖清风,贼寇图财,不会劫我。”
  秦羽浓眉簇起,这话也有道理,但是也不止图财啊,虽然这样想有点不敬,但是谢先生这容色,风流俊逸,万一遇到图谋不轨的人……
  谢映之失笑,“那就更不可能了。”
  秦羽一愣,他还什么也没说,“先生知道什么了?”
  随即他想起萧暥说过,谢映之对一切洞若观火。
  秦羽被他看穿心事,颇为有点尴尬地摸了摸下颌的青茬,赶紧道,“那彦昭就拜托先生了。”
  谢映之颔首,“大司马放心。”
  其实谢映之原本是打算在鹿鸣山狩猎之后再去西北的,但是今年绵延的秋雨把秋狩拖成了冬狩,战局不待,他只能在冬狩开幕后就立即去塞北。
  “冬狩的大局就要大司马稳住了。”
  秦羽笃定道,“先生放心,我会谨遵先生嘱咐。”
  谢映之道:“若有不决之事,可以问江浔。他虽然年轻,但多谋善断。”
  秦羽道:“先生推荐的人,一定不会错。”
  天色已晚,秦羽站在鹿鸣山下,望着那一骑如云,消失暮霭沉沉中。
  大梁城
  几杯酒后,苏钰有些熏熏然,耳边是丝竹之声袅袅传来。
  他本来是世家公子,玄门的清修也并不禁乐舞丝竹,谢映之向来开明,甚至不禁酒,只是谢映之本人不喝酒,所以引得玄门中弟子效仿。
  苏钰的酒量并不好,几杯酒下肚,头脑就有些昏昏然,眼前光影交错,听得有人说道,“此次鹿鸣山冬狩,那个新科的仕子江浔也去了,据说是云渊大名士点他的名。”
  苏钰听着那声音有点耳熟,又想不起来。
  “这个江浔虽然没有入仕,却颇得云渊大名士的青睐啊。”
  但是接下来那人的一句话就让苏钰心里一沉。
  “听说不仅是云先生的青睐,谢玄首收他入了玄门,还是直接拜入门下为弟子。”
  苏钰顿时一把抓住那个人,“你胡说什么,玄首从不收徒。”
  他知谢映之平生不喜有羁绊,他唯一的一个徒弟纪夫子,也只传医术,不传玄术。
  这个江浔,何德何能?
  第231章 套路
  阿迦罗回到帐中的时候,萧暥已经卷着兽皮毯睡着了,这些日子以来,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兽皮毯带着原始生烈的气息。
  阿迦罗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抬手撩起丝帐,烛火的清辉掩映着眼前那娴静的睡颜,宛如朝露美玉,让他看得出了神。
  他多年没有这样的感觉,无论王庭明争暗斗疾风骤雨,回到这帐中,便是软玉温香绝代姿容,有美一人此生何求。
  难怪中原人有句话,‘温柔乡,英雄冢。’
  可惜萧暥和温柔半点不沾边。他是一柄用精钢和寒铁锻造的利剑,剑身上遍布美艳绝伦的花纹,剑脊上还开着森然的血槽。
  阿迦罗竟情不自禁地想,一柄绝世的名剑,哪个英雄不爱?这才是他想要的将来的阏氏。既是美人,又是名剑。
  他在胡床边坐下,浮想联翩中不禁欺身靠近,随即眼底忽然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那是枕头下露出寒光熠熠的半柄利刃。正是阿迦罗送给他的宝刀。
  枕刀入眠。
  看来这狐狸即使是睡着了也要露出一截尖锐的长牙。似威胁又像警告,只有这样他才安心地入睡。
  阿迦罗深吸一口寒夜的冷气,养了那么久还是那么扎嘴。
  这些天来其实阿迦罗一直在极力地克制着自己。
  那如急流般磅礴的激情就像是被扼住的洪水,让他拼尽全力去隐忍,去压制,才能阻挡着自己汹涌的情感决堤而出,伤到或者触犯到眼前的人。使得他最近合作积累的一点点友善功亏一篑。
  他动作轻柔地在萧暥身边躺下,终于探手抱住了他。
  萧暥挣了下,睡梦中皱了皱眉,像是出于野兽般警觉的本能,意识到那不是侵略性的举措,方才相安无事。这是他们在多日剑拔弩张火光激溅中达成暂时的和平,各退一步。
  阿迦罗拢着他,下颌贴着那雪白的脖颈,鼻间萦绕着幽淡的香气,尽管内心却夏天干涸的河床一样渴望着雨露。胸中似有一团火苗灼烧着他的理智,但他依旧想维持这种眼前的祥和。维持这种难得的温情。
  而且他清楚这狐狸的野性,一旦被他以粗暴的动作惊醒了,恐怕给他的,那就不仅是雨露了,还有雷霆。
  就像驯服一匹烈马不能急躁,他要以忍耐来擦拭打磨这柄名剑。让他收敛起锋芒,卸下防备,不再咄咄逼人。这个过程也是对他自己的磨砺。让他更沉得住气,才能无坚不摧。
  阿迦罗凑近他耳边,低沉道:“我不会强迫你,直到你哪一天心甘情愿地给我。”
  *** ***
  营帐里
  魏瑄随手将一束青丝弃入火盆中,这几天他已经习以为常了。石童那种怪物他亲眼见过,也清楚变成那种怪物的过程,石斑蔓延,肢体麻木,失去知觉,掉头发,接着就是骨骼和肌肉萎缩。
  但知道是一回事,那毒素一点点渗进骨肉,剥夺他往日的容颜时,难免会让人失措。
  魏瑄很快冷静下来。
  其实他此番跟着萧暥出塞,本来就有不再回去的打算。
  如果他最终要变成一个怪物,那么这茫茫草原和戈壁,就是他最好的归宿。
  ……
  这时,帐外传来一道清稚的声音:“阿季,我来看看你……的猫。”
  魏瑄道:“苏苏还没回来。”
  没等他说完,维丹已经一掀帐帘进来了。
  “我想找你说话。”
  魏瑄起身照例为他煮上一炉茶,微笑道,“我还来没有恭喜王子,明天是你加封少狼主的日子了。”
  维丹坐在火炉边,身上带着深夜的寒气,神色不大好:“阿季,也许我不该当少狼主。”
  “嗯?”魏瑄拿起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王子为何如此说。”
  维丹目光忧郁:“王庭有不祥的征兆。天寒地冻,王帐里却出现了蛇,蛇和鼠,巫师说预兆着纷争。”
  魏瑄拿起一盏温热的茶递给维丹,淡淡道,“王子不用多想,冬天也是有蛇的,可能这几日天气暖了,蛇才出来晒太阳的。”
  他声音轻柔悦耳,举止优雅从容。维丹忽然发现每次心乱如麻的时候,到他这里喝一盏茶,似乎就自然地纾解了。
  还有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温雅宫香,让人不禁想要靠近一些……
  维丹顺势就握住他的手,带着惴惴不安道,“阿季,你告诉我,是不是我不该当这少狼主?”
  魏瑄静静道,“不,没有人比王子更适合当少狼主,当草原将来的大单于。”
  “你那么想?”维丹神色一振,随即又快速黯淡下来,郁郁道,“其实我本来就不想当草原的王,草原太广阔了,我羡慕阿迦罗,如果能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驰骋草原,还要当王做什么。”
  魏瑄心中冷冷地想,阿迦罗的野心可不仅是要做草原的王。
  他道,“维丹,你不做王,就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
  维丹猛地抬头,似乎被这句话触动了什么。
  魏瑄墨澈的眸子里一片清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