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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热的气息细细拂过谢映之颈侧,他凝着水雾的睫毛微微翕动。掀开眼帘,就见幽幽烛光里,那人眸光流丽,明采逼人,“外面我留的十几名锐士都是沙场百战之人。”
  提及他的锐士,萧暥语气飞扬,活像一个抢到了压寨夫人的山大王,“即使是卫夫子亲自来,也只能止步于阶前。”
  他虽然表面上镇定地一批,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当然不能让卫宛进来!
  这事儿若被卫宛知道了,要找他拼命的,他的求生欲可是非常强的!
  “先生放心,三炷香之内,不会有人进来搅扰。”即使卫宛用玄法,但是三炷香他们必定能撑得住的。他想着小心思,眼梢又不自觉地撩起,天生魅质。
  谢映之立即偏开脸去,长眉紧蹙,气息声已愈加难抑。
  庭院里,
  卫宛严声吩咐众弟子道,“你们留在此地,任何人不许跟来。”
  说罢他一步步走上台阶。
  “夫子!”苏钰正要跟上去。
  “包括你。”卫宛头也不回道。
  云越手按剑柄,神色若定,“若卫夫子若执意近前,末将就只有得罪了!”
  随即他一声令下,十数支长戟交错组成了森然的剑戟丛林,月光下寒芒闪烁,拦住了卫宛的去路。
  卫宛目光冷然扫过,从宽大的袍袖下抬起手来,瞬息间,中庭席卷起一股劲风,向那片剑戟丛林腾空惯去,庭中顿时残梅零落,阶前碎雪飞扬。
  前排的锐士只觉得一股强力排山而来,他们脚跟死死抵住,咬牙握紧兵戈,脖颈手背暴起青筋一片,半步不退。
  卫宛没想到这些士兵竟如此顽强,正想再加紧一把力道,忽然间,刚才被劲风卷落的花瓣纷纷扬扬地又飘回到了枝头,紧接着院中冰雪消融,化作春水潺潺从众人脚边流过,残冬空落的枝头上,梨花与海棠相继盛开,月光皎皎,清辉满院,穿花蝴蝶翩翩飞过。竟是熏风扑面,乱花迷人眼,俨然是一派暮春的美景良辰。
  所有人一时间都看得沉醉其中,不知身在何处。
  卫宛心中猛地一沉,水镜花月阵!
  他立即回头望向那寝居,隔着纷繁的海棠花枝,阑珊的灯火从窗户里漫漶出来,照着屋檐下寒彻的冰棱和窗沿上的皑皑积雪。
  一边是严冬,一边是暮春,泾渭分明。
  这是一种很温柔的警告。谢映之用委婉的方式,告诉他们,不要再靠近了。
  他们是走不出水境花月阵的。
  “映之……”卫宛眉头紧锁。
  ***
  “先生!”萧暥扶着他的腰,此刻谢映之仿佛受伤坠下云端的白鹄清鹤,无力地靠在他怀里。
  冰肌仙骨,玉质云心,一揽入怀。隔着薄衫,萧暥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清瘦匀秀的骨骼。
  中了美人误,又勉力使用水镜花月阵,耗去了他仅余的精力,也失去了最后与美人误抗衡的余力。
  烛火幽幽,罗帐昏昏,谢映之颀长如玉的颈项柔顺地倚在萧暥的肩头,薄汗浸透的丝袍紧贴在身上,氤湿的长发如浓云流墨般铺洒满背。
  刚才歪打正着后,萧暥也算是懵懵懂懂地掌握点力度和诀窍了,他握着谢映之的手,十指相扣,渐渐由缓入急,由轻到重地滑动。
  谢映之双目微阖,凝着水汽的睫毛阵阵轻颤,两颊霞色渐染,如朝云带雨。
  萧暥身上凛冽的金戈之气包围着他,清而烈,似有若无又无处不在。和着那人眉间无边风月,眼底流光逼人,竟成了最劲烈撩人的情药。
  谢映之秀美的眉紧蹙,如春山濛着雨雾,伴随着一波波如夜潮带雨般的激荡,红尘烟火在脑中相继炸开。他不禁绷紧起腰身,在那人掌间无力地轻颤,松敞的丝袍下若隐若现修长的腿。
  灯烛萦照中,他仰起下颌,一双清透无尘的眼眸望着烛光暗昧的帐顶,眼神既愉悦又痛苦,既欢欣又悲怅。
  ……
  帐间沉香漫漫,烛火绰绰,萧暥感到指间滢润似含香带露,一只清凉的手悄然按在他的手背上,几近温柔。
  谢映之轻声道:“可以了。”
  “但你还没……”萧暥看着他一副清忍的神情,下半句话吞了下去。
  谢映之冰玉般的手指理了理他鬓边的发丝,一句话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难为你了。”
  随即,他长身而起,依旧是倾世的风华。
  案头,三炷奇南香已经燃尽,果然,谢映之的时间掐算得很准,只要熬过三炷香,药性就退下去了。
  他打开门走出去,寝居外值守的锐士立即分两侧退开,院中等候的玄门弟子一时间都静默下来。
  月光下,谢映之白衣似雪,神容风仪,不可轻渎。
  卫宛心中的疑虑顿消,严厉地看了眼苏钰,对众弟子摆手道:“都回去罢,今日之事,不许妄言。”
  之后的几天,萧暥隐约地觉得,好像谢先生看他的目光里多少有一点不同以往的意味。
  萧暥心里又胡乱寻思开了,其实军队里这种事多了去了,都是男人,有啥看不开的。
  他决定跟谢映之谈谈。
  谁知他还没开口,谢映之便坦然道:“前日之事,还是要感谢将军。”
  萧暥一愣,他这不是挺看得开么,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啊。
  “将军今日为此前来,是我让将军为难了。”谢映之通透的眼眸仿佛看穿一切。
  萧暥又不过脑子了,“不为难,先生有需要,全大梁的人都愿意效力。”
  谢映之闻言怔了一下,脸色微变,告辞而去。
  “怎么回事啊?”萧暥后知后觉地感到:他好像有点生气了?
  云越刚好送来这几天的军报,借着将军报交给他之际,小声提醒道:“主公,你刚才在调戏他。”
  萧暥愕然:啥?
  云越:“我知道主公是想说,谢先生来大梁,那么受人欢迎,他若有什么难处,大家都愿意效力。”
  萧暥:当然了,谢玄首一到大梁,万人空巷地夹道围观。
  云越:“我在旁听着,主公这意思像是在说,大梁城里多少人排着队想……想……”
  萧暥:“想什么想,说话利索点。”
  云越:“想上他。”
  萧暥一口老血。
  “我没上他!不是,我没这意思,我是说……”
  萧暥头疼:怎么老得罪他?
  云越低声道:“我也相信主公没这胆。”
  萧暥:“嗯!”
  等等……
  他反应过来,“你小子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没胆?”
  “我一直很尊重先生。”他一本正经纠正,“而且,我心里有人了。”
  云越幽声道:“何人?”
  萧暥一脸你管得着吗?
  云越低声嘀咕:“军中连只母鸡都没有。”
  萧暥不服了,看不起他啊?
  萧暥扬声道:“那是我从小订的亲事,我青梅竹马,永安城第一美人!”
  隔着几丛白梅,谢映之脚步微微一顿,风拂起碎雪飞扬,细霰在他眉间。
  ***
  烛光下,谢映之神思微微一霎,前尘往事如烟云过眼。他不由心中暗惊,那天马车上被他截断的前世片段,竟然在这个时候猝不及防地衔接上了。
  可是溯回地里的前世往事,早就被他封闭在记忆中了。
  谢映之抬手有意无意地抚上左肩,看来还是因为潜龙局上负的伤。之后,他没有调养,便夙兴夜寐地开始布局,备战北伐,期间诸多事情,皆无巨细地亲自处理,终究是有些疲累了。这才会让那些早就被封闭的前尘旧事,再度浮现在识海中。
  萧暥见他眸光微凝,若有所思,心道:他怎么了?不就是摸了一下他的手,呜,连手都不能碰的吗?
  谢映之又不是姑娘,都是男人,他在意这个干什么?
  等等……好像还有件事。自己刚才还叫了他映之,而不是恭恭敬敬地叫先生。
  萧暥以为吧,他们都那么熟悉了,既然是如师如友如知己,都是朋友,他也可以叫来着……
  他有点心虚了,果然,还是不可以的吗?只有卫夫子和他的齐师姐才能叫他映之吗?
  萧暥心里委屈巴巴:原来他不配跟大佬做朋友……
  他老老实实道,“先生。”
  轻轻两个字打断了谢映之的思绪,他蓦地看向萧暥,这么快又改口了?真是心变得比翻书还快。
  不过,倒更有意思了……
  他倏然起身,不动声色地移开书案上的茶盏和糕点。
  萧暥更心虚了:唔,不给吃了……
  紧接着眼前光影一荡,萧暥都不知怎么回事,就已经被他抵在了书案上一片文书简牍间。
  谢映之随即俯下身,如云的乌发从肩头滑落,隔断了烛光。他的容颜也沉在逆光的阴影中,清皎幽柔,如月华般让人目眩神迷,看得人心跳都落下几拍,
  萧暥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谢映之刚才移开茶水糕点是怕打翻在书卷上。
  “我没想到。”谢映之似笑非笑,目光意味不明,“主公以前懂得倒是挺多的。”
  萧暥一诧,以前,莫非是原主对他做过什么?
  怎么觉得他有点报复意味啊?
  萧暥心中大感不妙:这架势,感觉好像是渣了他……
  “先生,那不是我。”他赶紧甩着狐狸尾巴不认账,“我是萧宇,不是萧暥。”
  “是么。”谢映之倾身压近,清浅的眸中似有遐思。
  他身上的兵气不再像以往那么寒烈,贴近了,倒是有丝缕含着清甜果味的淡香,唇角的蜜糖都没揩干净,眼梢时不时撩起,魅质天成,像只乖俏的小狐狸。和前世有些不同了。
  萧暥这回乖乖躺平,他算是清楚了,面对谢映之这样的大佬,他一点余地都没有。谢映之都不稀得跟他用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