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瑄:“当着徐放的面。”
萧暥:靠!
完蛋,这是坐实了!
萧暥脑阔疼:这熊孩子,抢人头也不带这样的!又不是按人头记军功,这不是把自己往风口浪尖上送!
谢映之静静道:主公,这件事还当真是晋王承认下来最好。
萧暥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若是他萧暥杀了北宫皓,北宫达挥师南下,为子报仇,名正言顺,但若是魏瑄杀了北宫皓,矛头就将指向皇室。北宫达再兴兵南下,名义上就成了以臣逆君。
“但是我射杀了北宫皓,不能让阿季替我背这个锅。”萧暥道。
谢映之:“晋王所为,便是陛下暗中授意,背锅的可能是陛下。”
萧暥:那没事了。
但他又不放心:“但以皇帝的狭隘心性,怕会重责阿季。”
谢映之叹道:“主公,殿下也长大了。”
言外之意,不会受不起这么点苦。
他又道:“主公也可以其他方面补偿他。”
萧暥:啥?
***
入夜,月如勾,照着莽莽苍苍的旷野。
大战之后,风中还夹带着淡淡的血腥味。五六只渡鸦拍着翅膀停落在一棵光秃秃的枯树上,月光下羽翼泛着漆黑的光,扑面而来的阴森之气。
潮湿的蒿草间有一片峭立的岩石,呼延钺受伤的膝盖重重跪落到石台上,“属下惭愧,未能杀得了萧暥,请主君责罚。”
黑袍人随意坐在石台上,漆黑的衣袖遮过苍白的手腕,拾起小撮粟米,兀自饲喂渡鸦。
“你有伤在身,此番我就不惩处了。”
“谢主君。”呼延钺重重叩首,但全身肌肉依旧紧绷,丝毫不敢懈怠。
“但是,我说过要杀萧暥了么?”
呼延钺愕然,什么?!不是杀萧暥?
他费解道:“主君令属下去黄龙城杀一个人。还说只要他死,大势即破。不是萧暥,还能是谁?”
黑袍人道:“我要杀的人是北宫皓。”
“北……”呼延钺当场噎住,如岩石般的脸憋得青紫。
他的铁戟可堪屠龙,却让他杀鸡,他满脸羞愧,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勉强道:“属下有辱使命。”
“你确实有辱使命,杀这么个人,还让我亲自出手。”
呼延钺如鲠在喉。
黑袍人看了他一眼,“怎么?还不服。”
“属下只是不懂。”呼延钺硬着头皮道,“北宫皓蠢如猪豚,怎么会入主君之眼?”
“我所针对从来不是个人,而是大势。”黑袍人道,“北宫皓若死于萧暥之手,北宫达为子复仇,他和萧暥之战不可避免。”
呼延钺不解道:“但主君也说过,萧暥拿下凉州后,中原两虎相争之势已成,和北宫达决战是迟早的事。何必多此一举?”
黑袍人道:“这仗确实早晚要打,但关键的是,决战的时机。”
“如今,萧暥新政未半,实力尚不如北宫达。即使他有战神助阵,这一战也将是两败俱伤。纵然他胜了,也是惨胜。”
“惨胜如败。届时中原生民涂炭,元气大伤,便是我苍冥族的时机。”
“谢映之也看到了这点,所以他处心积虑稳住局势,为萧暥争取备战的时间,待一年后,萧暥羽翼丰满,便可一鼓作气击败北宫达,席卷中原,一统九州,若是如此,我们就很难再有机会出手了。”
呼延钺恍然道:“现在北宫皓死了,中原就要有一场大战了!”
黑袍人的手微微一顿,细细拈磨着指尖的粟米,“北宫皓是死了,但却有人为萧暥扛起了这责任。”
魏瑄,他果然是全局中的变数……
就在此时,停落在枯树上的渡鸦忽然扑棱棱地振翅飞起。
“有人!”呼延钺警觉道。
只见月光下,远处的山梁上隐约浮现出一道银色的波浪,是铠甲反射出的森冷的月光,无数马蹄踏过荒凉的战场,向黄龙城的方向狂飙突进。
“这九州局势真是瞬息万变啊。”黑袍人慨然道。
他站起身来,随手将余下的粟米尽数撒去,“那我们就拭目以待罢!”
***
黄龙城中,
萧暥拎起一件皱巴巴的衣裳,后背还有个不起眼的破洞,这刷新了他对自己贫穷的认知。
他虽然穷,有那么寒碜么?
“只有这件了吗?”他歪头问云越。
他的日常生活都是云越打理的。
回城后他看魏瑄身上穿的还是铁鹞卫的袍服,就让他去洗个澡,换件衣裳。魏瑄现在身高都快赶上他了,于是他就想让云越找一件他的旧衣裳给魏瑄穿。结果云越就给他找了这么个。
“我记得我衣裳挺多?”萧暥不解。
云越撇嘴:“裙子倒是不少。”
萧暥:……
“将军,这件挺好,凉快!”魏瑄欣然把旧衣裳抱在怀里,怕是被人抢回去似得,就像满怀的春色暖阳。
萧暥不懂了:玄门又不是丐帮,那么清苦的吗?这孩子怎么穿件破衣裳比捡了件龙袍还高兴?
谢映之轻咳了声。
萧暥:唔,忘了还在连线中。
他赶紧解释:先生,我不是说玄门是丐帮,我是说玄门比丐帮强多了……
怎么听着还是挺别扭的?
谢映之轻叹了声,“小宇,该吃药了。”
萧暥:……
这一回他南下襄州,又是赶路又是打仗,连轴转,作大发了,把前一阵子游手好闲吃喝睡觉,好不容易养肥的成果,全都连本带利地还回去了,可结果襄州这把火是灭了,但北境这把火眼看要烧起来了。还要魏瑄替他背锅,想起来就挺沮丧的。
他惨兮兮端起药碗,正要皱眉一口干了。
谢映之道:“我已经通知魏将军北上了。”
什么?!
萧暥一口药呛在嗓子里,顾不上苦得撕心裂肺,“西陵要来了!?”
谢映之淡淡道:“小宇,先把药喝完。”
萧暥赶紧把余下的药一口焖了,“西陵什么时候来?”
谢映之道:“鹞鹰今日传信,大概六七日后抵达罢。这几日主公不妨在黄龙城安心修养,等魏将军抵达,我们再商议下一步计划。”
萧暥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云越,给我跟阿季去集市上做两身衣裳。”
总不能看起来太寒碜。
云越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小声,“是不是还要顺点胭脂水粉?”
萧暥耳朵贼尖的,微微一怔:“好主意,也可以。”
他面容苍白,气色不好,需要遮盖一下。
他表示:“你方便的话,挑个自然色。”
云越满脸一言难尽,正要出门。
“小云,明天去吧,今天大家都累了,等阿季洗完澡,一块儿吃饭。”
他话音刚落,伏虎大步如风地进来,“大统领!”
萧暥:这厮一说吃饭就来?
伏虎道:“城下发现敌情!”
萧暥顿时一惊:“多少人?”
伏虎道:“人倒不多,看上去也就两三千,但那气势,非同寻常啊,清一色的骑兵,一看就是精锐中的精锐!连主公的锐士营都差那么一截,我可不敢跟他们打……”
没等他说完,萧暥已快步直上城楼。云越不屑地瞥了伏虎一眼,紧跟而上。
登上城楼,夜幕下只见远处旷野上点点星火,一支骑兵正如风驰电掣而来。
萧暥心中一凛,立即拿起望远镜,一看之下,这风格有点熟悉啊?
当看到火光映照着那面绣着魏字帅旗的时候,他使劲揉了揉眼睛,他没老花吧?
西陵?不可能的!
谢先生的信午后才发出,魏西陵这是坐飞机来的?
旁边的伏虎还长心了:“大统领,这不会冒充的魏将军?跟你一样来诈城的吧?”
萧暥笑道:“你以为谁都有我这手段?”
茫茫人海,他也许认错别人,却唯独不会认错他。
“他这座冰山,别人学不来,开城!”
***
一弯新月照在护城河上,吊桥徐徐放下,城门大开,手执火把的士兵列队出迎,城前火光涌动,如夜幕中点点流萤灯海。
让他想起几个月前永安城的春夕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