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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梁城,千家坊
  阿迦罗回到千家坊的老屋,推门进去。
  “谁?”鞮奴紧张地把刀拔出一寸,贴上门缝,一见是阿迦罗,顿时大喜。
  “大单于,你总算回来了!”
  阿迦罗凝眉道:“鞮奴,怎么只有你?余先生和乌提若他们呢?”
  “余先生进宫当了内官,让乌提若他们转移到了城外的客栈,怕大单于回来找不到我们,就留下我接应大单于。”
  阿迦罗点头,余先生还是安排得滴水不漏。
  “你设法联系上余先生,让他择机出宫一趟,我有重要之事要与他商量。”阿迦罗道。
  ***
  城外客栈,夜里,下起了雨。
  阿迦罗抱着刀靠着墙,凝视着那飘忽的烛火。沉思片刻,他从怀里取出几张帛纸,这是他离开将军府唯一带出来的东西。那是萧暥教他写的字。
  就在十天前,他握着他粗糙的大手一笔一划地教他写字。他的字刚劲修逸,即使阿迦罗识字不多,也觉得好看。
  他和他之间难得的静谧温暖的回忆……
  就在这时,门轻轻地叩响了。
  阿迦罗眼皮一掀,警觉地把纸张揣回怀里站起身,鞮奴已经闪到了门边,门开了道缝,飘忽的烛火照见余先生皱纹遍布的脸,他披着一件灰褐色的斗篷,被夜雨沾湿。
  “大单于。”余先生一进屋躬身行了个礼。
  阿迦罗也不废话,直接道:“萧暥要远征漠北,先生可知。”
  这话一出,屋内的北狄士兵都大惊失色。
  鞮奴愤然道:“我们已经远走漠北了,萧暥还要穷追不舍!?”
  “萧暥夺了漠南王庭,还不善罢甘休吗?还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阿迦罗一摆手,止住众人的议论,看向余先生道:“先生有何计议?”
  余先生反问:“大单于以为,中原人要实现跨漠远征,最重要的是什么?”
  阿迦罗道:“主帅。”
  “大单于是王,看到的总是最高处。”余先生道。
  “那先生以为是什么?”
  “马匹和粮草补给。”
  阿迦罗若有所思。
  余先生继续道,“中原战乱方止,战马不缺,缺的是粮食。”
  鞮奴道:“先生的意思是,我们要设法烧了中原人的粮草?”
  “眼下就有一个绝好的机会。”余先生的小眼睛中幽光一闪:“巴蜀为西南粮仓,如今赵崇叛乱,皇帝派魏西陵前往平叛。我们的机会来了。”
  第475章 入蜀
  春雨绵绵的天气,长乐宫里灯火绰绰。
  皇帝崇尚节俭,认为偌大的宫殿都照得灯火煌煌的没有必要,所以只在宫殿一角,点着一盏宫灯。
  袅袅的香雾里,皇帝正在伏案批阅奏疏。他看得极快,一目十行,并迅速判断,做出批示。若非如此高的效率,云渊去职,宋敞等人都外放后,中书台那铺天盖地的公务都能把人淹没。好在皇亲勤政,数百个人的工作,他能一个人挑下来。而且不知疲倦,事必躬亲。
  由于皇帝极为高效的办公,官署臣工们都不敢怠慢,个个兢兢业业。
  此时,皇帝从满桌的书案中抬起头,欣然道:“师兄来了,正好,朕很久没有跟师兄下棋了。”
  一边回头对曾贤说,“把案上的公文收整好,朕晚上再批阅。”
  “喏。”
  墨辞直截了当道:“陛下,臣此来是有些话想跟陛下说说。”
  魏瑄笑了笑,在棋案前坐下,并一延手:“恰好了,朕也有件事,想要跟太傅说。”
  墨辞大咧咧道:“臣比较啰嗦,不如陛下先说。”
  魏瑄也不推辞,执黑先行,落子天元,道:“太傅既是玄首,应知玄门有假死之密药。朕想借来一用。”
  这一手墨辞倒是没想到,不由问,“不知陛下有何用途?”
  “飞鹰岭乃入蜀必经之处,朕要让徐放埋伏于此,行刺皇叔。”
  墨辞蓦然一怔,“陛下想让君侯假死?”
  魏瑄挽袖提子,意味深长道:“漠北远征,劳师动众,靡费国力,当今天下初定,若不能一战而胜之,九州将会再次陷入乱世,朕赌不起。所以朕必须一战而胜。”
  “而风长离所忌惮者,唯皇叔而已。”
  墨辞思忖:“若风长离以为君侯身故,就会放松警惕。”
  魏瑄点头:“不但如此,朕这些日子,裁撤锐士营,提拔左袭、左奔,以熊豹营为主力远征,都是为了让风长离和赫连因轻敌。”
  墨辞恍然:“风长离以为主帅是左袭,主力乃熊豹营,便会掉以轻心,而陛下却暗中易帅,让君侯率飞羽营远征漠北。”
  魏瑄将黑子一扔,发出叮的一声,“至于熊豹营,只是朕扔出去的一枚诱饵。”
  墨辞明白了。熊豹营即使全军覆没,皇帝都不会眨一下眼睛的。
  墨辞又问:“那云渊先生呢?”
  “他们太仁厚,仁厚之人治国是长处,云先生想以交流互市解决边患问题,朕也不是没有想过,但风长离和赫连因皆有虎狼之心。若不除此二人,边患永不止息。”
  “朕决心打这一仗。”皇帝说罢轻叹了一声,“唯有彦昭,是朕的私心,朕不想让他再回刀光剑影的沙场了。”
  “所以陛下裁撤了锐士营?交于青霜代管?”
  “裁撤了锐士营,他手下无兵无将就不能……”说到这里皇帝语气一顿,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心微蹙。
  就在这时,青霜匆匆进殿:“禀陛下,萧将军率所属百余名侍卫出城去了。”
  什么!魏瑄豁然从御座中起身。
  萧暥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让他出乎意料。
  一想到萧暥只率百余侍卫奔赴蜀中,他就急火攻心,眼前阵阵发黑,刚才的举棋若定,胸有成竹顿时土崩瓦解。
  “阿季”墨辞一把搀住皇帝的手肘。
  魏瑄清瘦的手指狠狠掐进眉心,沉默半晌,他道:“任命徐放为监军,即刻前往蜀中,保护彦昭安全。务必把人给朕带回来,彦昭若有闪失,朕灭他全族!”
  ***
  锦都城,赵崇府邸
  自从知道魏西陵亲自率兵前来平叛,赵崇像只惊弓之鸟似的终日里惶惶不安,每天要下属汇报多遍魏西陵的大军动向。
  谋士贾昧道:“听说魏西陵大军驻扎在南安,正在修复入川的栈道。”
  赵崇稍稍松了口气:“蜀道难行,想要修复入川栈道,没有三五个月是完不成的。”
  贾昧点头:“但我们也不能懈怠,还需加紧备战。”
  “你和北狄联系若何了?”赵崇问,如果将来巴蜀不可守,还能抄小道北上投奔漠北。
  贾昧道:“主君说了,如今的大单于是大有为之主,大单于愿意和主公联合,逐鹿中原,瓜分天下。”
  “那就好。”赵崇惴惴不安道,
  瓜不瓜分天下先不说,他先给自己战败后潜逃北狄留一条后路。
  就在这时主簿田喜匆匆进门,“主公,八百里加急军报!”
  什么?!赵崇从座椅里弹起来,匆忙上前接过来一看,顿时脸色煞白。
  ——魏西陵已夺下青帝城,正往剑门关进发!
  原来,魏西陵一边让大军驻扎在南安,装作修复入蜀栈道,以迷惑赵崇。另一边率轻兵沿江而上,从水路袭取青帝城,迅速打开了入川通道。
  贾昧看着赵崇呆若木鸡的样子,赶紧上前劝慰:“主公,青帝城虽失,然蜀道天险,剑门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即便魏西陵用兵如神,也没有办法。”
  赵崇的脸色这才有了一点颜色,慢慢地缓过神来,“对对,还有剑门关,下令郝晟率八千大军据守剑门,不容有失!”
  ***
  剑门关是九州有名的雄关险隘。它紧紧扼守住了川东古道,关隘的两侧峭壁林立,堪称鸟兽绝迹、猿猴难攀。
  当魏西陵率军抵达剑门关下时,关上的守军已经严密防备。
  魏西陵望着剑门关高达数丈的雄伟关城时,眸中不由掠过一丝阴霾。如此险绝之地,奇袭恐无可能,如今之际,就只有强攻了。
  就在这时,刘武引着一名蓝衣青年来到了魏西陵跟前,那蓝衣青年是玄门在蜀中的联络人。负责蜀中的情报工作。
  “在下季源,见过君侯。”那清秀的青年向魏西陵一揖。
  “先生不必多礼。”魏西陵道:“先生可知这剑门关上有多少守军?”
  季源道:“剑门关上原本只有两千守军,不过日前赵崇调平夷将军郝晟率八千军队前来驻守,现在,关上守军已有一万。”
  魏西陵神色严峻,望向直入云霄的关城,如今关上守军足有一万,而他轻装急行,带来的轻兵只有五千。兵法云,十而围之,倍而攻之。而如今要以五千兵力强攻一万守军驻守的险关要塞,是犯了兵家之大忌。他向来作战稳准,这一次看来是要兵行险招了。
  就在这时,山谷间传来几声高亢的唳声,一抬头就见一只鹞鹰在山间盘旋。
  玄门的鹞鹰!
  季源立即戴上皮质的臂鞲,鹞鹰徐徐停落在他手臂上。
  鹞鹰带来了一封信,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
  当魏西陵看到那熟悉的字迹,当场脸色就沉冷了下来,那个人,太乱来了!
  ***
  次日夜里。
  剑门关一侧的峭壁之下,萧暥抬头仰望。
  月色黯淡,照着壁立千仞的山崖,峭壁犹如刀凿斧劈一般,只有在山顶横生出几株虬劲的老松。山间飞鸟盘旋,发出声声令人胆寒的孤唳。这是连猿猴都难以攀爬的绝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