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一点困意都没有,而今被关起来,倒是有点困顿。
惊蛰听着其他人低低的说话声,不知不觉睡过去。
…
哒哒——
有手指敲在惊蛰的肩头,他迷迷茫茫地醒来,带着几分疲懒的倦怠。
那淡淡的兰香缭绕在鼻尖,是熟悉的味道。
惊蛰半睡半醒间深深吸了几口,又长长吐了出来。
“容九,别闹。”
他的身子微微起伏,靠在容九的怀里,懒散得好像要重新睡去……
……什么,起伏?
惊蛰蓦然觉得不对,立马睁开了眼。
霜白的月色铺满一望无际的原野,不远处的深林透着漆黑,如同吞噬一切的怪物,有风吹过,整片原野都低伏下来,一时间,天地辽阔,让惊蛰都有些呆住。
浩瀚之间,人何其渺小。
可身下的黑马却是不惧,仍在主人的控制下,不紧不慢地沿着边缘走,时不时低头,吃几口草料。
惊蛰茫然地看着这幅场景,以为还在梦里。
这是怎么……
他睡之前,人还在营帐里关着,怎么一觉醒来,人却是在野外骑着高头大马?
那幽幽的兰香近在身侧,惊蛰没有回头,只是蹭了蹭,略带疑惑地问道:“你把我给带出来……没事吗?”
不对,他想问的不是这个。
“这一路上,难道没人看见吗?”
这后面才是重要。
“没事。没看见。”
冷冷清清的声音,回应着惊蛰两个问题。
惊蛰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男人一只手正漫不经心地抓着缰绳,另一只手则是搂在他的腰间,该是怕人摔下去。
惊蛰:“你莫不是骗我?”
这一望无际的地方,他们两人骑着马出来,怎可能不被人发现?
他这么一想,就使劲扭头看,结果,后头没有营地,前头,自然也是没有。
惊蛰愣住,喃喃:“我睡了,那么久吗?”
营地灯火通明,不管他们走再远,在黑夜里,都能看到那明亮的所在。
怎么会哪里都看不到?
容九淡淡说道:“只是走得远了些,不会有事。”
……这人怎么能这么冷静,就这还没有事,到底是得多神通广大?
“今天怎么又起夜了?”
容九完全没理惊蛰的忧愁,反倒是捏了捏他的脸,冷声道:“睡不着?”
这颇有几分教训的意思。
惊蛰:“你怎么知道我被关了?”
容九:“因为手下报上来的名单,正有你这个呆瓜。”
惊蛰瘪嘴:“只是寻常起夜,谁能想到,会这么倒霉?”
他没有问出了什么事,反倒是问起别的。
“营地现在戒严,你不需要留守吗?”惊蛰问,“要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容九就将他的嘴巴捏成小鸡嘴,略有不耐地说道:“且死不了,你记挂我作甚?”冷冰冰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端暴躁。
惊蛰惨遭制裁,唔呜了两声,挣扎着说:“……那我,也死不了,明天就能回去……没必要来……”
容九:“你?”
手指松开,挪到惊蛰的后脖颈,暗示性捏了捏,“一下就捏死了。”
惊蛰被容九的手指冻得缩了缩脖子,嘀嘀咕咕:“我脖子也没那么细吧。”
捏着脖子的力气,可还不小。
容九冷笑:“掐死你,不用一个呼吸。”
惊蛰:“你怎么变着法儿想我怎么死?”
“不多加谨慎,怎么死都有可能。”容九毫无怜悯之意,声音里浸满恶毒,“那还不如早点死在我的手里。”
惊蛰在马背上挣扎了几下,总算得以侧过身来,狐疑地打量着容九的脸庞。
男人的脸,在月下看起来面无表情。
可是说出来的话,能给人吓晕。
“我才不要死在你手里。”惊蛰皱眉,在容九还没来得及说话前,又道,“我要在梦里自然老死。”
躺在床上,睡一觉,抱着明日还可能会醒来的美好,然后就这么永远睡去。
这也不失为一种死法。
既然都是要死,那怎么不能希望一种舒服点的?
容九冷淡地说道:“在你自然老死前,你会先病死,痛死,而后你就会发现,人老后,最快最舒服的死法,还是被人掐死来得痛快。”
……容九这到底是何等坚持!
惊蛰才不要被掐死!
他伸手乱摸了几下,总算摸到了容九的嘴,一下子给捂住,有些气恼地说道:“你还是别说话了。”
容九倒是好,被捂住也不反抗,反倒是捉着惊蛰的那只手,一下下啄吻,害得他被亲得有些躲躲闪闪。
惊蛰刚低下头,看到那空荡荡的缰绳,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你,你怎么把缰绳松开了!”
这匹马非常高大,其健硕流畅的肌肉,足以让什么都不懂的惊蛰觉得,它是一匹好马。
可是好马虽好,也高,也壮,对于从来没有骑过马的惊蛰来说,他还能这么坐着,都得益于容九在。
结果他一瞅发现,容九早就松开了缰绳。
也对,一条胳膊拢着惊蛰的腰,另一只手捉着他的手,哪来的第三只手攥缰绳?
……啊啊啊救命!
他这一惊,身体就忍不住动了动。横在腰间的胳膊越是用力,彰显着存在感。
“不会摔了你。”
容九淡淡说道,“今夜,是有使臣被杀,所以营地戒严。”
男人突然这句话,将惊蛰紧绷的神经分散了些。
有使臣被杀……为什么?
容九靠着惊蛰的耳边,声音幽冷,好似地狱恶鬼,带着几分冰冷的煞气。
“就死在皇帐外。”
惊蛰瞪大了眼,这才是营地戒严的原因?
他喃喃:“不会真的有人丧心病狂,想要刺杀陛下吧?”
疯了不成?
营地戒备森严,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想得到刺杀必然失败,怎么会在上虞苑动手?
容九:“谁知道呢?可能是哪个丧心病狂的,在胡乱发疯吧。”他这话听起来有几分随便,根本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的错觉。
惊蛰:“这听起来,可比你还疯。”
他慢慢地,还真忽略了缰绳的问题,重新靠在了容九的怀里。
容九扬眉:“我很疯?”
惊蛰小声:“……还需要问?你没有一点点自知之明吗?”
容九哪里不疯了?
容九漫不经心地说道:“可没有以前疯。”
他垂下眼,怀里的人……惊蛰的心跳很平稳,存活在这单薄的肉体,却也脆弱得轻易就能被揉碎。
只听着那呼吸声,也有几分趣味。
活着,更好地活着,然后,在一切坍塌前,带着他一起死去。
而今,这取代了那些暴虐的破坏欲,多多少少,也压住了疯狂的念头。
营地里,越发森严的排查,正在逐一进行着。原本还有些安静的营地,已经彻底活了过来,到处都是装备齐全的士兵在巡查。
韦海东忙得连口水都喝不上,赶回皇帐附近,还没来得及请求入内,就被宁宏儒拦了下来。
韦海东虽然是景元帝的近臣,可是上虞苑这营地,乃是京军镇守,这戒严时,自然也是他们主导。
韦海东只是从旁协助,却也非常繁忙。
而今回来,是有事求见皇帝。
宁宏儒背着手,幽幽说道:“陛下不在皇帐内。”
静悄悄,此处只有他们两人。
韦海东一听这话,先是闭了闭眼,而后捏着鼻梁,在宁宏儒身前踱步,一个骤然转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陛下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