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希言犹豫了下,小跑着追了两步:“师弟你说什么?让郭巨鹰干什么?我来抓人吗?我要不要去前面兜着?”
息摩崖跑得飞快,他又没存心去追,说后一句话的时候,前面的背影都已经转过拐角不见了。
傅希言扭头就跑。
他这边的计划是,裴元瑾拖住息摩崖,自己和银菲羽演戏;息摩崖那边的计划是联合郭巨鹰,一起对付银菲羽,让她插翅难飞。
显然裴元瑾和郭巨鹰两人的加入,让双方都感觉到了意外和棘手,所以,让两个意外互相抵消,是眼下最好的局面。毕竟息摩崖以为自己还有一张老董作底牌,而银菲羽不但知道你有老董这张底牌,且还有傅希言这张底牌,双方还没开始较量,息摩崖在信息战上就已经输了八成。
傅希言决定听银菲羽的安排,先找到老董的位置,给他们腾出戏台,自己再想办法拖一拖息摩崖。
比如说,不要脸地喊一句:“不好啦,巨鹰武者被砍成两段啦!”想来息摩崖再冷静,也会停下来问一句,被砍成了怎么样的两段。
*
已经成为傀儡的老董此时正幽魂似的在二三楼游走,时不时探出头查探一楼大堂的方向,用游戏的话说,就是帮息摩崖探视野。
不过裴元瑾和郭巨鹰出去以后,一直没有回来,一楼大堂里站着都是楼里的姑娘和客人们。按照银菲羽的想法,有人上门踢馆,这些人必然会第一时间逃出去,有谁会拿自己的命看热闹?
……
还真的有。
主要是息摩崖一群人杀进来之后,闹得实在不算厉害,光是在那里你追我跑玩官兵捉强盗,如此不见血的打架方式,自然会让人放松警惕,以为今天运气好,出了个吃花酒的钱,还能就近看一出大戏。
银菲羽下到三楼时,见下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探头探脑的观众,心中顿时一堵,对着急急忙忙跑过来的老董就是一脚踹了出去。
“蠢东西,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下去疏散人群!要是出了人命,以后还有谁上我们楼里来!”
老董只好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犹豫了下,只好下楼疏散人群。银菲羽直接操起三楼的茶几,往一楼空地丢。
茶几四分五裂,溅起木头弹中了不少人。
客人与姑娘都是一阵惊呼。银菲羽叉腰站在上面:“打烊了,酒钱都免了,快回吧!”
老董风火轮一般地冲下来,开始往外赶人,有些老客还在那里叽叽歪歪,傅希言从二楼露出头来,手里拎着两个脚踏,专门朝嘴巴叫得最欢的人下手。
下面的人见上方战况如此“激烈”,涉及自身安危,总算听从了老董的驱逐,朝着大门的方向开始往外跑。
人是很从众的队伍,逆流、独行的都是少数。大多是,看热闹时,一群人拥着,逃命时,也是同一群人挤着。
傅希言正考虑要不要提醒老董维持一下秩序,以免造成踩踏事件,跑在最前面的两个人就已经像断线的风筝一般,越过众人头顶,落在大堂中央,脖颈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当场没气了。
这下子,刚刚还算有点秩序的众人全都无头苍蝇般的互相推搡。前面的人想进来,后面的人想出去,尖叫声咒骂声混成一片。
老董趁着混乱,人也不知去了哪里。
傅希言只好从二楼跳下去,扯着最后几个人的衣服,指着后门:“从那边走。”狡兔三窟,像花月楼这样公共经营场所起码有两个出口。
几个跑的时候路过尸体,腿脚有些发软,傅希言不得不大吼一声:“弟兄们,跟我跑!”
他的声音实在洪亮,犹如黑暗中的一道光。
傅希言跑到半路回头,后面男男女女地跟了一大串——人果然是很从众的。
不过在一众惊慌失措中,一道愤怒的视线从二楼射过来。傅希言不用看就知道是息摩崖。对此,他倒不是很担心。这个他完全可以解释,认铜芳玉为师叔,出任万兽城玄武君,和继续当个好人,完全不冲突嘛。
他跑到后门出口,先自己出去探了探。
虽然没有看到刚刚两个人是怎么死的,但嫌疑犯就那么几个,外面的只有裴元瑾和郭巨鹰,裴元瑾不可能,那就只能是郭巨鹰。
傅希言猜得不错。
郭巨鹰是故意的。他本就是无法无天的江湖草莽,答应来助拳一方面是心动于息摩崖开出的条件,另一方面是觉得以息摩崖的鬼精,绝不会陷自己于危险之境。谁料到一出手就遇到一个武王。
要知道武王之间虽然可以动手,但能不动还是少动,便是打赢了,也是惨胜,对自己没大好处的。
这一点看寿南山就知道了,如今心境出现问题,不敢乱动,生怕一动就升武神,然后就等死,一点其他奔头都没有了。
所以郭巨鹰打了没多久就后悔了。
储仙宫的底蕴不是他这种野路子可以相比的,光是裴元瑾手中的那把赤龙王,就叫他眼红不已。更不要说对方年纪还如此之小。
他转瞬又嘿嘿冷笑。年纪越小,升武神越快,死得越早。
郭巨鹰看着花月楼,有些心痛息摩崖答应了但还没有交出来的酬劳,不过,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不想死,所以他故意伤害百姓,想要采用声东击西之策。储仙宫既然以名门正派自诩,难道不应该以百姓为先吗?
但是他太低估了普通的人脆弱。
一掌拍去,两人直接飞回去了,虽然应该是死了,可其他人见状都一窝蜂地往回退,没有留给储仙宫少主拔刀相助的机会。
郭巨鹰只觉得后背一团火热,这火,是赤龙王的火焰,更是裴少主的怒火!
*
傅希言忙忙碌碌,不但在前面开路,在中间引路,还把那些躲在桌子底下一动不敢动的人找出来,一个个丢了出去。
他已经尽量加快速度,可花月楼太大,上上下下搜索一番,实在费了点功夫。
等他确认完整座楼的闲杂人等全都清理干净时,银菲羽和息摩崖已经在二楼打了个不亦乐乎。傀儡道的战斗自然和武者不同。
实际上是两个人的战场,但息摩崖身边跟着两条蟒蛇,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两条尾巴甩得虎虎生风,一下就能破掉银菲羽一个纸人。
银菲羽面前的纸人战斗力平平,如今只能靠人海战术消耗对方。
傅希言从三楼探头:“师弟,我来助你。”
“滚开!”
息摩崖已经不敢再信他。仔细揣摩就能发现,自己今晚行动的所有阻力都来自于傅希言。裴元瑾是他带来的,客人是他放跑的,让他去帮郭巨鹰,他还硬赖着不走。
要是这还看不出傅希言是银菲羽那边的,他真是瞎了狗眼了!
银菲羽此时也发了狠。
息摩崖来的时候没带蟒蛇,她就一直在暗中戒备。直到蟒蛇出现,才稍稍放松心神,却没想到这本就是息摩崖声东击西的心理战。
他大摇大摆地带着蟒蛇入县城自然是为了让大家将目光集中在这条蟒蛇上。
然后今晚袭击花月楼,他隐匿蟒蛇行踪,让银菲羽心生警惕,再让蟒蛇出现,和他打了个配合。
银菲羽见他甩出底牌,心情自然会随之放松几分,自然不会想到在走廊房梁上,还有一条耐心蛰伏了三天三夜,让自己的气息与花月楼环境完全混为一体的另一条蟒蛇。
于是,吃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亏——脸上那道被蛇尾甩出来的血痕几乎是划着眼睛过去的,上面涂了毒液,已经开始入侵皮肤,让那柔美的脸蛋变得有些狰狞可怖。
可以说,息摩崖为了今晚这一战做的准备,远比她们想象中更多。
女人爱漂亮,漂亮的女人尤其爱漂亮,脸上那道伤口已经触碰到了她的底线,让她整个人陷入出奇的愤怒之中,连准备许久的谋划都要退避三舍。
或者说,计划进行到这一步,已经没什么计划了,接下来的,全看双方心情。
银菲羽从怀中掏出一盒金针,一把撒了过去,息摩崖下意识闪躲了一下,却发现金针里面能飞起来满打满算不超过十枚,余下的,纷纷落地。
可就是这十枚,每一枚的行进路线都十分诡异,几乎可以说是毫无章法的,反倒令息摩崖躲闪起来十分费力,几乎一退再退。
傅希言已经冲到了他身后:“师弟,我来了。”
息摩崖自然不敢让他藏在后面,怒道:“杀了银菲羽,我送你一只赤鹏。”
鹏原本是传说中的神鸟,有两种形态,入水为鲲,出水为鹏,而他口中的赤鹏自然不可能像传说中的那么大,但一锅绝对炖不下,据说与成年人差不多高,羽毛有绿有红,绿色占多数的叫翠鹏,是雄性,红色占多数的方为赤鹏,是为雌性。雌性比雄性更能打。
因此,对御宠师来说,拥有赤鹏可以说是最高追求了。
但傅希言不吃这套,心想:你自己就寒酸的两条蟒蛇,在这里开什么空头支票!
他嘴上却说:“谢谢师弟!”
随手抽出那把“风铃”匕首,这把玄阶灵器能感应人的杀意,有警示之效,之前救了他好几次,但自从和裴元瑾同行,这把匕首的作用越来越小,为免它提早退休,傅希言不得不考虑开发它的第二种功能。
比如说——
就是当一把匕首。
息摩崖猛然回头,看到那把直接捅向自己的匕首,勃然大怒:“你敢!”
傅希言将“绵柔拳”的招式套用过来,匕首如影随行地追着他的胸口,不忘回答:“敢的哦。我师父死了,总要再找一个嘛。铜师叔什么都好,就是徒弟多了点,要是不死几个,我怎么上位啊!”
他的信口胡言在息摩崖耳中却是再正确不过的。
的确,僧多粥少,师父的关怀和资源是有限的,杀掉师兄弟,自然能独占了。
息摩崖大喝一声道:“想得美!”
他突然一跃而起,与此同时,一直跟在银菲羽身边兜兜转转的老董也终于找到了下手的好机会,一剑朝着银菲羽的胸口捅过去。
然而银菲羽早有防备,而且此时她已经不想假死了。
她做的纸人脸上可没有这么大的伤口,既然瞒不过去,那就——毁灭吧!
长剑还没有碰到她的身体,就自动翘起来,向上一挣,从老董手中脱出,朝着息摩崖刺去。
息摩崖单手一挥,飞到半空中的剑再度掉头,朝着银菲羽的方向下坠。
而他的后方,傅希言也冲了过去,既然到了现在这一步,只能鱼死网破!手中匕首用力地朝着息摩崖的后背扎了下去。
息摩崖凌空侧了侧身子。
不得不说,他虽然比银菲羽小一辈,但无论是轻功还是傀儡术,显然都高出了这位师叔。
眼见着匕首就要划空,傅希言的手指突然往前伸了伸,匕首的刀刃划到了对方的衣服,然后一路向下。
息摩崖先是腰头一松,随即屁股一凉,人落在地上时,腰带随着裤子也跟着落在了地上。
这个,由于现在是夏天,且不流行穿贴身内裤,所以,这一刀子,真是把息摩崖下半身的遮挡给除了个一干二净。
一般人遇到这种事情,第一件事必然是将裤子提起来,但息摩崖这个人,脱裤子是脱惯了的,何况眼下围观的眼睛也不怎么躲,所以他的一件事便是转身质问脱的人。
“你竟敢……”
他的话没说完,就看到傅希言露出了奇怪的表情,随即,一道赤红色的剑便自息摩崖当胸穿过。
息摩崖喉咙发出“咯咯”的两声,两条蟒蛇还想替主报仇,却被裴元瑾一剑双斩,断成四截!
傅希言问:“郭巨鹰?”
裴元瑾冷着脸:“跑了。”
郭巨鹰能单枪匹马晋升武王,自然有他的心智手段,之前用楼里的人转移注意力不成功,便开始闯民宅,裴元瑾没有一剑诛杀的把握,为免连累无辜,只能放他一马。
只能说堂堂武王为了活命如此不择手段,实在是太不要脸。
裴元瑾抽出赤龙王,息摩崖对着傅希言,双腿慢慢下跪,正要倒地,被裴元瑾一脚踢开。
他嫌恶地看着息摩崖白花花的两瓣屁股,皱眉问:“这是怎么回事?”
傅希言挠脸。这个就……说来话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