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马车已经冲入了禁军包围,数把钢刀劈向拉车的骏马,却被一股山洪般的推力冲了开去。
傅希言使出“踏空行”,越过禁军,直接杀入大内!
“吼!”
阿冬发出野兽般的吼声,从密密麻麻的禁军中跳了出来,他手里握着一把金光闪闪的刀,刀刃锋利,劈过来时,甚至在炎热的天气里都能感觉到一丝细微的寒凉。
傅希言双掌合十,云丝尉外表柔软,内里刚硬,刀锋落在手套上,竟然没有造成半分伤害。他顺着刀柄,去抢夺兵刃。
阿冬喉咙里发出被冒犯般的低吼,手更是紧握刀柄不放,然而傅希言只是虚晃一招,一感觉到他在大力抢夺,立刻松手,任由他朝后倒了下去。
涌过来的禁军越来越多,傅希言故技重施,跃上半空,踩着禁军的枪矛刀尖,继续往里冲。
他冲的时候,甚至没有回头。
因为他知道,后面的靠山很稳。
裴元瑾落后一步,发髻上的赤龙王依旧稳稳地簪着,只是双臂一展,巨大的威压便使禁军一个个抬不起头来。
两人一前一后,第二次杀到了福宁宫外。
秦效勋面色铁青地坐在宫殿里,郑玉站在身边,正温柔地帮他摇着扇子。堂前站着一对面容相仿的兄弟,正是已至武王后期的桃山兄弟。
他们晋升武王前,就是魔道赫赫有名的人物,两人联手,威力翻倍,几乎没有敌手,唯一输过的人,就是天地鉴主师一鸣。
不过那也是许多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常年的胜利已经让他们很少将人放在眼里,听说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地杀进宫来,只是冷冷一笑。
桃山兄开口:“有人来送死,简直是好极了。”
桃山弟接道:“已经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
郑玉见两人要一起出去,谨慎道:“杀鸡焉用牛刀?两位高手,不如留一位下来,与陛下一起看戏可好?”
哥哥斜眼看弟弟,弟弟也看向哥哥。
哥哥说:“你是弟弟,打架这么好玩的事肯定是要让给哥哥的。”
弟弟摇头:“哥哥要让着弟弟。”
哥哥冷笑道:“长幼有序。”
弟弟说:“尊老爱幼。”
哥哥转了转眼珠:“好吧,看戏更舒服,我是哥哥,当然应该是我留下来。”
弟弟又着急了:“不对,弟弟应该更舒服,弟弟留下来。”
“好,那你留下来。”桃山兄飞快地冲了出去。
桃山弟愣了下,急忙追了出去:“哥哥,等等我。”
……
郑玉对秦效勋说:“千金之躯不坐危堂。老奴恳请陛下暂时退避。”
秦效勋说:“裴傅二人诡计多端,一动不如一静,朕倒要看看,他们如何突破两位武王的封锁!”
郑玉想了想,便不再说什么。
*
福宁宫外。
傅希言抓住祝守信修好的追魂索,趁着对方收索的片刻,朝着对方扑了过去。
祝守信抬手,一掌劈了过去。
傅希言不闪不避,直接撞了上去。
祝守信手掌拍在他的腹部,随即感觉到一阵古怪的吸力顺着自己的掌心,一路渗透经脉,将自己不同,光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刺,就掀起了四周灵气涌动,让傅希言和祝守信两人自然而然地分了开来。
但此时,祝守信已然头发灰白,整个人苍老了二十来岁,一双眼睛深陷了下去。然而他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中,并未察觉到自己的变化。
傅希言见裴元瑾拔下了赤龙王,单手托地,飞快地站起来,直接撞开福宁宫门,冲了进去。
禁军慌忙跟在后面。
居高临下地看,好似他带着禁军杀入福宁宫一般。
阿冬紧跟在他的身后,猛然朝他扑去,傅希言仿佛背后生眼,脚下几个回旋,就将他甩了开去。
秦效勋所在的宫殿门没有关。
郑玉正奔过来,想要关门。
这是傅希言第一次见他,但秦昭特意介绍过。
“郑玉,先帝身边第一谋士,也是促成与灵教合作的祸首。”
傅希言一拳挥出,郑玉身体诡异地扭曲了下,想要躲避开去。郑玉和王昱一样,是个隐藏的高手,但他又和王昱不一样。
王昱运气好,他的武功对付被炼制成王傀的刘彦盛,绰绰有余,而郑玉与傅希言,同为脱胎期。
傅希言已至脱胎巅峰!
绵柔拳的拳意就在于绵柔如水,无处不在,郑玉的脚法虽然诡异,却终究没有躲过去,当拳击中他身体的刹那,他听到自己的骨头发出极为清脆的咔嚓声。
一柄匕首无声息地插入他的心房。
傅希言一边将匕首狠狠地拔出来,一边避开阿冬的攻击,他没看秦效勋,但字字句句都在对着他说:“你将百姓当蝼蚁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一只蝼蚁!”
郑玉死的很快,倒下的时候,眼睛已经失去了光彩。
秦效勋想呐喊,想咆哮。
朕是九五之尊,是万民之主,谁敢说他是蝼蚁?
但看着傅希言平静却冷酷的脸,他的声音仿佛被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阿冬只挡住了傅希言一小会儿,就被他一脚踹断了腿骨,整个人半跪在地上。
这一刻,傅希言与秦效勋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两丈,中间门再无阻隔。
傅希言藏到现在的三支无名小箭终于射了出去,段谦赠予的三支箭终于有了它们的名字——无名。
那些发出呐喊,释放愤怒的人,也许终究被历史洪流所淹没,没有留下名字,可至少,他们来过,活过,存在过。
看着箭头射向自己的瞬间门,秦效勋想到了很多,想到去金陵与班轻语夺权的乌玄音,想到了父皇临终前大势底定的欣慰表情,想到了那座从来没有去过的新城,还有……
三支箭头齐齐被一把蒲扇扫开——终于想起了自己的任务是保护皇帝的桃山弟终于在最后一刻赶到,傅希言被扫出宫殿,落地的刹那,浑身骨头猛然断裂,但一阵剧痛过后,又很快恢复如初。
赤龙王逼退桃山兄,裴元瑾将傅希言扶起。
傅希言望着近在咫尺却再度远若天涯的宫殿,冷静地说:“走吧。”
杀了郑玉,他已经保本,而秦效勋的账,班轻语的账,乌玄音的账……他历历在心,总有清算的日子。
裴元瑾身如炽火,面如寒霜。他带着傅希言凌空一跃,却在离开福宁宫前,反手一剑,斩出一道长虹,直劈宫殿,似乎要将端坐堂中的人硬生生劈成两半。
有那么一瞬间门,秦效勋看着这道剑气,仿佛看到了天降神罚。
桃山兄弟同时拦截——
剑气回头,落在地上,刻下了一道深痕!
第95章 英雄是无名(中)
时间尚早,大闸蟹还没长好。
难得来太湖一次,却没能吃上心心念念的闸蟹,傅希言心中还是有些遗憾的,但旖旎的太湖美景弥补了这点,留点念想,下次再来时,便多一份期待。
距离第二次闯南虞皇宫,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这些日子里,他们顺着运河泛舟北上,一路欣赏风景,走走停停,怡然自得,一点都不像亡命天涯。
南虞朝廷已经发布了通缉令,并且“狠心”地附上了他们的画像与名字,闹得轰轰烈烈,满城风雨,却是雷声大,雨点小,真正干活的,只有各地衙门的捕快。
一群不入真元的捕快能抓住一位武王,一位脱胎巅峰的高手?想也知道都是表面功夫。
况且,这对逃亡鸳鸳组合已不再是武王与脱胎巅峰,傅希言经过郭巨鹰和祝守信前赴后继的灌溉,成功晋级入道期。
他坐在船头,伸着鱼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湖面,颇有些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气势,可内心并不如表面这么平静。
入道,对武者而言,就是找到了一条准备一辈子走到黑的路,因此心境修炼极为重要。
本以为从南虞皇宫出来,自己在心境上会大有不同,然而,等那阵淋漓尽致的畅快过去之后,内心迎来的是无尽空虚。
敲响登闻鼓发出震耳发聩的一问,恰如预料的没有结果。
可他并不后悔。
总要让当权者们知道,即便身处底层,人也不会死得无声无息。血肉之躯,可以铸就钢铁长城,血肉之躯,也可以使长城崩塌。生命的无限可能,神圣不可侵犯,谁轻易剥夺,就要做好被剥夺的准备。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自古以来有很多大道理,不一定人人都懂,但等价交换这一点,亘久不变。
钓了一个时辰的鱼,太阳都下山了,鱼儿还没上钩,终究钓了个寂寞。
明天早上,太阳还会升起,河里的鱼去了又来,新的一天新的事情,他的脚步还会继续向前,但金陵与临安,他一定会再回来。
因为这两座城里,还活着几个不该活着的人。
傅希言已经能够无比冷静地思考杀人这件事情,杀郑玉的后遗症也远不如杀陈文驹时那么大——他只是狠狠地喝了一壶酒,又狠狠地睡了一大觉,就从双手沾满鲜血的噩梦中挣脱出来,甚至后悔起自己下手太慢,没能把秦效勋一并解决。
之前他还经常幻想着哪一日天上七星连珠,打开穿越时空的大门,自己一睁眼又能回到前世,然后去一个专业的减肥机构报名。
如今,他已经打消妄念。不仅因为他在这里有了亲人,爱人,事业,更因为自己被渐渐同化了的灵魂。
终究是,回不去了。
他留恋前世的岁月静好,却也记得长辈曾经说的,幸福不从天生掉下来的,无数人披荆斩棘,无数人浴血奋斗,无数人负重前行,才铺就这条康坦大道。
如果他所处的世界还不够美好,为何不可由他披荆斩棘,浴血奋斗,负重前行,铺就大道?
如果这个世道没有给普通人活路,那就由他找出一条活路来。
不负前世所见,不负今生所学。
他虽然没有钓到鱼,船上的水手却收获满满,收起鱼竿,和裴元瑾一起蹭了一顿水手们烹调的鲜鱼宴,依旧很好吃,就是天天吃,有些腻。
傅希言开始想念暨阳县的盐焗鸡和梅菜扣肉,顺带想起了段谦,菲菲姨,想起了他下落不明的母亲,想起了远在江陵的父亲叔叔……也不知道姐姐和刘焕婚事商议得如何了。自己此趟跟着裴元瑾去储仙宫,应该也是要将两人的事情定下来。
回想自己与裴元瑾初见,对方还是入道期,而现在,少主也就比他高一个境界,可见,努努力,超过少主不是梦。
傅希言伸了个懒腰,对自己光明的前景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