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稀里胡涂跟着寄余生玩了几把棋,本来以为自己玩得够差了,没想到季一粟输得比他更快,导致寄余生十分不满地嚷嚷: “一个两个的都心不在焉,跟丢了魂似的,故意不想跟我玩是罢,不玩了不玩了。”
然后他们两个被齐齐赶了出来,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季一粟看都没看他,自顾自用玉简打开了房门,在关门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年渺赶紧跟了上去。
厢房的布置和寄余生屋里的一模一样,尤其卧房,枕头被子等等都只有一个,很明显是单人住的,年渺犹豫了一下,问: “我们三张票,只有两间房么?”
季一粟淡定道: “人太多,没房了。”
年渺想起刚进舱门时大堂的盛况,密密麻麻那么多人,表示了理解,毕竟船这么大,主人的普通生意还是要做的,不能单靠那几张黑市天价船票。
案几上的甜香熏得他头晕脑胀,他支起窗户,好奇地探出头,水汽裹挟着咸湿的气息,连同哗哗的波涛声一起涌入,船底黏着海面激起层层雪白的浪花,如碎玉堆琼,掀起又落下,摇曳成长长的银带在船后渐渐消失。
季一粟已经把熏香换了,是年渺最熟悉的风铃花的味道,不会太浓,也不会太淡,似有若无刚刚好。
年渺把被褥铺开,又迭起来,再铺开,反反复复三四次,偷瞄了季一粟十几次,才望着窗外,装出期待又天真的模样: “师兄,现在船才刚走,我去外面看看行么?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坐船,第一次看见海!好想看看更完整的海啊!”
只可惜他这次的演技太过拙劣僵硬,只换来了一声冷笑: “到底是去看海,还是去看人?”
“当然是看海,人有什么好看的。”年渺心头一跳,有种被拆穿的窘迫,但仍然硬着头皮若无其事回答。
“不行。”季一粟果断否决, “外面鱼龙混杂,难以保证没有不怀好意的。”
“那你陪我去嘛。”年渺见他态度有所松动,再也不装乖迭什么被子了,立马跑到他身边巴巴恳求, “我想跟你一起看海。”
他这样的态度和话语,让季一粟的神情有所松动,唇角微微翘了一下,又飞速消失不见,勉强点了点头: “走罢。”
年渺顿时心情愉悦起来,围着他说不停: “我还以为你在生我的气呢,一直不想理我的样子。现在太阳正好,我刚刚看海水都是金灿灿的,等一会儿日落,一定更好看。我们一直到半夜才回来行么?”
“你实在想过夜我也没意见。”
年渺一边笑一边出门等他并排走,没走几步,便偷偷试图搜寻百里覆雪的神识。可惜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神识像是同外界隔绝了,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也许百里覆雪十分谨慎,暂时不想和他联系,主动断了。
他有些失望,跟着季一粟来到一楼,走出舱门,在甲板上倚着栏杆眺望。
无论是堂内堂外,都没有那道亲切的带着微微寒意的气息,大概对方有事要忙,年渺有些失望,只好把注意力放到海面上,他并没有对季一粟撒谎,的确很想瞧瞧从前未见过的海。
甲板上的修士不多,三两散开,互不打扰,此时太阳已经渐渐西斜,金灿灿的海面也有些黯淡,粼粼波光不断快活地跃动,一层层一阵阵,无限翻涌着直到天际,这从未见过的壮阔景象,让年渺看迷了眼,渐渐把百里覆雪抛之脑后,眼中只映着翻滚的水纹和亮闪闪的光。
海风不算温柔,甚至有些强势,将他的发丝和衣袂都吹得不停翻动着,若不是他扒着栏杆,几乎人也要被掀飞了。
直至夕阳铺满了海面,如同金红色的流火滚滚东去,季一粟才在他耳畔问: “渺渺饿不饿?”
他的声音十分温和,被海风搅动后,更是轻柔如水,年渺被吹得晕晕乎乎,甚至没注意到他叫的是“渺渺”,只觉得被这带有几分蛊惑意味的声音迷住,迎风回答: “不饿。”又怪师兄怎么不关心他,不满地补充, “我已经辟谷了。”
季一粟继续温和问: “那和百里覆雪一起吃饭呢?”
“他来了么?!”年渺又惊又喜,扭头四处张望, “我怎么没有感受到?!”
他转了几圈也没有看见百里覆雪,忽然一怔,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凝在季一粟略微有几分嘲讽的脸上。
“这种大人物我怎么可能感受得到。”年渺的眼神飘向遥远的大海,不在意道, “为什么要跟他吃饭,你越他了么?我能回避么?他的架子太大了,看到他我就觉得好有压力,一口都吃不下去。”
“装,继续装。”季一粟抱着胳膊冷笑, “背着我跟他都干什么了?”
年渺: “……”
这句话实在奇怪,尤其从季一粟的嘴里说出来,更显得古怪了,虽然师兄平日也总是冷嘲热讽,说不出几句好话,但是这句,怎么听怎么都有嫉妒成性的味道,尤其“背着我”这三个字,那种嫉妒的感觉,都要溢出来了。
要说师兄嫉妒百里覆雪,委实不可能,但这句话又让人不得不多想。
年渺忐忑地把这一切归结于冰火不相容的缘故,眼睛注视着甲板,踌躇了片刻,老老实实交代: “没有,我不是故意背着你,而且我也没有跟他……就是才刚刚说两句话。”
季一粟冷漠道: “是啊,没什么,他的神识都要把门戳出洞了,一直在找你,没什么,是没什么,没什么还这么找你。”他盯着年渺,仿佛审讯一样盘问, “怎么认识的?这么急着找你?一整天魂不守舍的,在想他?”不等年渺回答,他已经忍不住讥讽, “我倒看不出来,一副皮囊把你迷得晕头转向,魂都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