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认清了现实,火神放弃了挣扎,如同土崩瓦解的城池,顷刻之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越沧海,那只是你身上,最无关紧要的一块肉,你为什么还要拿走?”火神的声音变得虚弱而绝望, “你拿不拿走都不影响,却是续着他的命!”
年渺瞪向了他,被这无耻的行径惊呆了,不由生起气来,脸上带了几分愠色,声音也扬高不少: “就算对阿粟来说影响不大,但他凭什么拿自己的身体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续命?而且这个人,自己都没有说什么,你却在这里跳脚?说得这样义愤填膺,大义凛然,为什么不拿自己的身体给他续命?”
他直视对方愈发猩红的眼睛,不但没有退缩,反而冷笑一声,微微扬起下巴: “你不是火神么?用你的血肉天天喂他,别说续命了,喂几个月,直接就飞升成仙了,岂不是可以直接长长久久,朝朝暮暮不分离?自己舍不得,拿别人的身体就舍得了?”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强硬,噼里啪啦跟放鞭炮似的,让对方的脸都憋得通红,死死盯着他,最后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恨恨的字: “凡人,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说话?”
年渺嗤笑,轻蔑道: “我不偷不抢,买东西从来不欠钱,而且还不用找零,你算什么东西,连身上的一块肉都舍不得,只知道拿别人的借花献佛,虚情假意表里为奸小肚鸡肠惺惺作态,连条狗都比你真心,也配跟我说话?”
季一粟轻轻笑出了声,不想打扰他,但还是道: “他是我的妻子,你封闭在此地太久,连我成亲了也不知道。”
“怎么,你成亲了会昭告天下发请帖么?”火神被冲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听到季一粟开口,顿时将怒火直直洒向季一粟, “我为什么要知道?”
“娶个凡人就算了,还是个男人,你也不嫌丢人。”他依旧盯着年渺,冷笑道, “一个男人,偏偏要打扮成女人逢迎奉承,下嫁给另一个男人,自己也不觉得恶心,竟然还敢宣扬出来。”
年渺沉沉看着他,反而没有刚才那么恼怒了,声音也平静了下来,不紧不慢道: “两情相悦并不算丢人,一个男人嫁给另一个男人,也不算丢人,只有靠抢靠骗得来的感情,才是肮脏的,不平等的,恶心的。”
季一粟虽然有愠色,但没有多言,他也不需要多言,年渺在吵架上,从来没有落过下风,一直只有让别人生气的份,除了十八岁的时候尚且懵懂无知,没有见过世面,才在初次下山时被陆之洵糊弄过一回。
火神似乎被什么东西哽住。
年渺怜悯地望着他,脸上出现了些许同情之色: “不过也不能全怪你,只能偷别人的东西来给人续命,毕竟你杀了人家的父母兄弟姐妹,杀了人家的亲人,杀了人家的一成百姓,你的血肉神魂,都是肮脏的,所以人家根本不接受你那假惺惺的施舍。”
他的话虽然轻缓,却如刀如针,每一个字都深深扎在火神的身上和心上,让他痛苦万分,再也没有了任何气势,比任何时候都要颓唐。
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在一瞬间,好像看破了真相。
年渺却没有再理他,而是望向了季一粟,声音也变得轻柔起来: “太子的魂魄还困在他的体内,把他放出来罢,说不定还能赶去轮回。”
季一粟微微颔首,摸摸他的脸,他就知道年渺是不会吃亏的,如果他出面阻止,反而不如年渺给的打击大。
“别放!”火神蓦然高声开口,声音中有乞求之色, “再等等,再等等,他一定能复活的……”
“为什么一定要他复活?”年渺偏过头看向他,有些讥讽, “等他复活之后,看到自己已经化为灰烬的子民和亲人,生不如死么?你究竟是有多恨人家,把人家的魂魄关了这么多年,都要硬生生散尽了。”
年渺的脾气一向是很好的,就连戏弄别人也是轻飘飘的,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是今天的火气却无比旺盛,稍微被点燃就噼里啪啦炸开。
他扯了扯季一粟,让他不要再耽误,赶紧把太子的魂魄释放,这是十分细致的活,他实在做不来。
可惜他没有再认识什么和尚大师,当年虚元留给他的佛骨金身也没有要,不然此时还能替这座被毁灭的城池的人,以及困囿多年的太子超度一番,好消散这里的怨气,早日轮回。
不需要他多提醒,季一粟的手已经覆上了太子的额间,十分微弱的生命的气息,还有微弱到几乎要消散的魂魄,如果直接放出来的话,可能会直接魂飞魄散,别说轮回了,连存在都无法存在。
可是为什么,人皇的气运一直笼罩着?
他微微拧眉,又觉得火神聒噪,便直接将人的嘴巴封住,静心感受着。
片刻之后,他收回了手,手掌之中,浮现出了一块黑乎乎的印章,年渺好奇地凑了过去,又很快躲开。
他从那块印章上面,感受到了极为浓郁的死亡的气息,让他十分不舒服,好像再靠近一点,就能被那股死亡的阴森气息包裹,拽进无休无止的地狱之中。
他心有所动,想起来之前,季一粟是杀掉过伪冥的,这大概是之前冥神留下来的东西,一直被季一粟留在身上。
果然,季一粟将印章放在了太子的额间,隐隐约约有微弱的魂魄从太子的眉心飘飘荡荡晃了出来,一点点一丝丝飘进了印章之中,太子身上,最后一点生命的迹象终于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