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身体里,现在流的全是我的血。”他听到火神满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从此以后,你的命跟我息息相关,你将同享我的寿命,不会饥饿,不会衰老,天地不灭,你就要与我共存。”
凌桓的眼眸满是茫然,似乎听不懂他说的话,半晌后才慢慢问: “那我死了,你也会死么?”
“自然不会。”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想法,火神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得意, “你是我的信徒,血是我赐予你的恩惠,允许你使用我的寿命而已。”
他低低笑了两声,看穿了对方的内心: “别妄想你能通过自尽杀了我。”
凌桓沉默下来,良久才应了一声“好”,声音轻如大火燃烧后的灰烬,好像最后的希望也被打破了。
日落月升,周而复始,凌桓每天继续重复着过去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和打击,唯一变化是的,他从此再也没有记过日子。
一晃不知多少年。
也许过了千百年,也许只有一两年,但是在凌桓的眼里,已经是太过漫长的时间,他拥有了无穷的寿命,拥有了不老的容颜,自喝下过火神的血液后,他的身体再也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他的人生被封印起来,永远重复着一天的生活。
也不是全无收获的,至少他还活着,至少他的存在,可以牵制着火神不再为祸人间,也算是好事一件。
直到有一天,火神彻底厌倦他,将他抛弃,也许他才能找到一点出路。
可是火神没有半点厌倦他的意思,反而缠他缠得更厉害,眼睛几乎长在了他身上,每一天都要问他一句: “今天想怎么死?”
凌桓每次都是沉默应对,事实上,他已经意识到都是徒劳无果,也很少再做那些天真无知的傻事。
终于有一天,火神再一次问他的时候,他第一次开了口: “我放弃了,殿下,我认输。”
他的声音是掩盖不住的疲惫,终于低下了倔强而高贵的头颅,第一次称呼对方为“殿下”,认了自己信徒的身份。
火神先是一愣,随即眼里淌出几分惊喜,继而是得意。
这么多年的僵持,渺小卑微的凡人,终于认清了自己,在真神的面前,毫无抵抗的能力。
他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但好像算不上欣喜若狂,他看着凌桓,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
“很好。”他最后只憋出这两个字,装作从容淡定的模样, “以后就安安分分的,只要你听话,我不会亏待你,你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他说完,甚至回味了一遍自己的话,认为完美无缺,且体现了自己的宽厚和仁慈,一个合格的真神不应该亏待自己忠实的信徒。
凌桓能想要什么呢?只要不再跟他作对,只要乖乖听话,只要不去想着过去的一切,凌桓想要的东西,他都会为对方寻来。
虽然得到了火神的允诺,凌桓却什么都没有要,只央着对方寻一些人间的话本书籍,聊且解闷,并借此窥探人间的变迁,只是他会有一个奇怪的要求:不要用掠夺的方式,而是用适当的财物去换。
若是以前的火神,是绝对不会答应如此荒谬而麻烦的要求的,可是凌桓是如此的低微顺从,顺从到了他的心坎里,他甘愿照对方说的去做,并且每次归来,都会如实汇报自己用什么东西交换的。
他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又是顽劣无知的孩童,被一步一步教导着,慢慢走向正常的轨迹。
每次买回来新的书,他都会让凌桓念给他听,即使很多东西都听不懂,他也乐此不疲,他要的不是什么话本,而是凌桓的声音,以及专注认真的表情,是无论过去多少年,都不会厌倦的。
可是有一天,凌桓对他买的东西不满意起来,难得沉默着扔到一旁不理会,转而用旧书敷衍,念给他听。
他十分奇怪,明明店主神神秘秘地跟他说,这些都是难得的珍品,他一定会喜欢,收了他大价钱,可是凌桓为什么避若蛇蝎?
他一向不是委屈自己的人,有什么问什么,打断了对方的敷衍,拿着新书坐在凌桓的身侧,一页一页翻着,让对方解释给他听,那些书都是画,没有什么文字,凌桓却第一次反抗了他,扔下书跑回了自己的卧房,关上门见都不见他。
面对对方莫名其妙的抵触和气性,他没有勃然大怒,反倒是站在对方紧闭的门口,手中攥着书册,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缺失了,眼前满是凌桓红得滴血的耳朵脸颊和低顺的眉眼。
凌桓再也没有来侍奉过他,不再给他读书作画,不再将他的衣食起居安排得妥妥帖帖,整个人完全封闭起来,他知道自己应该闯进去问个究竟,却头一次生出了退缩和胆怯之意,过了许多天,才终于忍不住,主动去找了凌桓,用愠怒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慌和不安,质问对方为什么不尽到一个信徒的本分。
凌桓沉默着,终于走出了房门,照旧侍奉他,只是除了给他念书外,再也不愿意再说一句话。
他不知道为什么,却清楚源头是那些画册,索性拿着画册,将凌桓固定在自己怀里,强迫对方和自己一起看,并要对方一页一页解释什么意思。
他看到凌桓紧闭的眼被迫睁开,漂亮浓密的睫毛轻颤着,上面挂着的一颗盈盈泪珠也在颤着,脸上的潮红如春水,漾着灼灼桃花的倒影,被迫开口的声音也是颤抖的,他的心也跟着颤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