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说着,气呼呼道: “居然让我嫁给这么一个坏蛋,您说说是不是特别没理?”
季一粟: “………………?”他真想把年渺的脑袋打开看看,究竟怎么样才能在一瞬间张口就编出这么多的故事来。
摊主笑得合不拢嘴: “好好好,从小一起长大才感情好。小时候调皮捣蛋些没什么,长大后老实了,知道疼人了,也就能好好过日子了,你娘说得没错,知根知底的,比外面那些坏小子不好得多?”
年渺斜了季一粟一眼,哼哼唧唧反驳: “他才不会,外人看着老实巴交的,背地里还是会欺负我。”
他的脸颊上飞了浅浅的粉霞,将手中的包子塞给季一粟,又狠狠瞪了对方一眼,飞快跑开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季一粟拿着包子咬了一口,是年渺不喜欢的红豆馅,怪不得不吃了。
摊主看着他,语重心长教育: “从小相逢的情谊难得,要好好对你妹妹和媳妇啊。”
季一粟: “……好。”
他不紧不慢地离开,继续去找年渺,找到时年渺已经拿着热气腾腾的烧饼,在人群外看杂耍。
季一粟走到他身边问他: “吃糖葫芦么?”
年渺想了想道: “吃罢。”
他在虚幻的鬼蜮里吃到了灵气做的糖葫芦,一时间有了心理阴影,刚才看到了也没有去碰,但是转念一想,这里的东西总该是真实的,还算妥协了。
季一粟去买了一串给他,跟着他一起看简单的杂耍,无非是喷火,胸口碎大石一类的套路,却让人百看不厌,人群中响起了阵阵的喝彩声,以及铜板仍在铜盘里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
年渺也跟着扔了几个铜板,见他手里还拿着包子,催他快点吃完不要浪费,根本不管是自己买的,又看见街边有卖胭脂的在吆喝,只需要五个铜板就能化一次妆,也交了铜板过去排队,眼巴巴看着队伍一点点缩短,总算是轮到了自己。
化妆是的摊主的女儿,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见他眼生,年纪也相仿,一边在他脸上涂涂抹抹,一边叽叽喳喳跟他聊天,问他的姓名,家里几口人等等。
年渺说了自己小名叫妙妙,又把对着包子摊主的说辞拿出来敷衍了一通,惹得对方连连称奇: “居然还有这种好事,不像我,说了三四个人家了,都没有成,还不知道要嫁给什么人呢。”
她瞄向季一粟,虽然样貌平平无奇,但十分高大,看着也很老实,是十分合适的人选,又不住夸赞年渺眼光好运气好,很快将自己的家底也交代得一点都不剩,直到年渺的妆化好了,依旧恋恋不舍的。
年渺的脸在外人看来也只是清秀,又有未婚夫在一旁看着,摊主女儿颇费了功夫,给他化得很是娇艳,让他高高兴兴地照着铜镜欣赏了好一会儿,在季一粟眼里却是乱七八糟一通涂抹,花花绿绿的,仿佛是胭脂盘子被打翻在地,混杂了在了一起,奇怪又好笑。
他忍不住笑起来,却被年渺瞪了一眼,只能收敛住,一直忍到日落西斜,集市渐渐散去,两个人逛完之后拎着许多东西慢吞吞回家,才在半路拉着年渺要给对方擦掉,毕竟瞧着实在是太怪异了,还不如他自己化的。
年渺一开始不同意,最后只能别别扭扭地妥协,任由他拿着湿了的帕子,给自己一点点擦去脸上的脂粉,最后一张雪白的帕子上面,都是混杂的红黑白,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年渺不由想起在碧海门的一个夜晚,还有刚离开碧海门时,对方也是这样,一点点给自己擦掉脸上的妆,那些久远的记忆回想起来,却好像并没有很远,恍惚就在前不久,甚至每一个表情都能想起来。仿佛有些事情平日在脑海中封存着似乎被淡化,可一旦触发什么,又能很快被释放,清晰如昨。
季一粟专注地看着他,手中出现了不知从哪儿来的笔,蘸着明艳的粉色胭脂,捏着他的下巴,细细在他额间画了一朵简单的桃花,画完之后仔细欣赏了片刻,才满意地放开: “好看。”
年渺弯起眼,心里是溢出来的粘稠的麦芽糖,忍不住紧紧贴着他一起走,就差没有缠在他身上,怎么都觉得腻乎不够,想了想问: “都买齐了么?”
“差不多。”季一粟道, “还少什么,明天再来添置。”
明天要来的话,就不能走过来了。
回忆又涌向脑海,他想起很久以前,爹娘也是这样带着自己一路走过来,住了一晚上之后,又一路走回去,那时的快乐可以洒满整条道路。
阿娘总是一个人来,可是每一次来的时候,都会变幻不同的样貌,以至于镇上没有一个人认识她,她也从来不会跟人说话,只默默地指着东西,用钱交易,人家都以为她是哑巴,也会叫她哑巴,三个人一起来的时候,阿爹也是不说话的,他也被迫不能说话,所以人家总会笑,他们一家三口都是哑巴,不过是善意的笑,而且因为如此,还会给他们不少的优惠。
他也会问阿娘,为什么从来不和外人说话,阿娘会告诉他,因为一旦说了话,互相有解,就会产生羁绊,而羁绊是很难消除的,留下了痕迹,很容易被发现。
他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被发现,也不知道阿娘有什么顾虑,可是他小小的心里,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失落。
他想起他连娘的名字都不知道,跑去问阿爹,阿爹竟然沉默下来,没有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