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 沈胭娇打量了一眼魏芙,还是和她印象中一样,容貌不算太出色,也绝不差,秀丽可人。
只是这人的性子,是内里很有些风雷性子的,行事有时会不问后果,大约也是魏夫人骄纵出来的。
沈胭娇给了见面礼,依旧是不丰不简。
等魏芙见礼后,魏夫人却又从她身后的仆妇中,唤出一个姑娘来。
这姑娘一走到前面来,众人仔细瞧过后眼底都透出了讶异来:
之前这姑娘在人堆里,又梳着厚厚刘海,一时不会叫人留意到她的容貌。
可眼下这么一走出来,仔细一打量,便能看出这姑娘的绝色容姿来,很难想象,一旦这姑娘将刘海梳起,露出整个脸来,该是何等清丽的姿色。
众人没忍住打量完这姑娘,又悄悄都重往沈胭娇身上扫过:这姑娘的姿容,只怕不亚于这位四少夫人呢。
“这是我夫家一个远房的侄女,”
魏夫人向英国公和钱氏道,“在我身边一直跟着了,如今到京里来,便将她一并带了来。”
说着笑着又看向那姑娘道,“雨桐,快来见过国公爷,要论起来,你是要叫舅舅的——”
英国公默了默,这亲论的,确实有点远了。
且魏夫人的夫家,除了他们这一支外,别的远房亲戚几乎都是小门小户的平头百姓家。换了别人,英国公府的亲戚可不是那么好攀的。
可既是随着长姐一起进了自己府里,也不好拒绝这称呼,英国公便一笑算是应了。
钱氏瞅了瞅这魏雨桐,想到了什么,又瞧一眼远远站在人堆里的钱玉青……登时心里长叹一声。
她选的人,都是棒槌!
这魏夫人可恶,可不得不说,看人家选的人,真真是百里挑一。
这么想着,钱氏面无表情地也给了礼。
沈胭娇有点意外。
她不是意外英国公应了这个称呼,而是上一世,魏夫人进京时并没有这个姑娘跟着来……
这一世,为何多出了这么一个人?
此时这魏雨桐也给英国公府这边的小辈来见礼,她似乎直接按魏夫人给她论的亲,将顾南章称呼为四表兄,将沈胭娇称呼为四表嫂。
世子夫人此时显然有些不耐,可还是克制着,从手上褪下一只镯子当成了见面礼……
也不怪她少准备,魏夫人给的进京的她带的人名单里,并没有这个魏雨桐。
世子夫人是这样,其余人也都一样有些措手不及。
沈胭娇也是摘了头上一支簪子,送与了这魏雨桐做见礼,好歹也应付了过去。
这一番见礼折腾的结束后,又过了家宴,魏夫人一行人便在英国公府的东跨院住了下来。
这夜家宴结束,回到辰石院后,顾南章先在小书房,等要睡时进了正房。
“这魏夫人有些麻烦,”
顾南章摆手示意秋月等人退下后,他看向沈胭娇道,“我如今又一直在太学,怕是你在家必会受她叨扰。”
他记得前世,魏夫人来京时,他那时已经知道了沈胭娇算计嫡姐的事,对沈胭娇也冷了下来……
但那时他多数在家,魏夫人大约知道他和沈胭娇夫妻还算和睦,因此还知道克制。
这一次,事情有些不同。
魏夫人今日被他顶撞过,必定怀恨在心。他一离家,魏夫人在府里只怕要找沈胭娇的事。
“无妨,”
沈胭娇笑了笑道,“她能把我怎么样呢?顶多逞一些口舌之快,她六十多的长辈了,正是耳顺之年,顺着她说些好话也就是了。”
但凡没有实际上的损伤,她是一点也不在意。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离了这里,便不想再起什么风浪,这些人只怕日后都与她无干了,何必招惹些不必要的因果?
顾南章拿起细细的银签,挑了一下灯芯,一霎时灯烛更亮了。借着这个动作,他的视线不易觉察地扫过沈胭娇的脸。
他不确定,沈胭娇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如今沈胭娇瞧着,比及前世安稳了许多,在这府里,也不见她兴风作浪。
他好不容易将她性子稳了下来,担心被这魏夫人一激,沈胭娇这只恶雀,只怕又走了前世的路子。
顾南章一边轻轻擦拭着银签上沾的蜡油,一边沉吟着:
这一世,沈胭娇与之前十分不同了。
他甚至有些看不透。
之前和他将话都说到了那般地步,似乎是想着跟他日后和离另攀高枝。
他一怒之下,也应了她……
可她之后为何又给他做了香囊。
她若是对自己毫无情意,又怎会费这些精神,又送香囊又送点心?
那只有一种解释,便是想挽回他的心吧?
想来以沈胭娇对权势的贪慕,以及她的心机算计本事,早就应该知晓,既然天子赐婚,满京都谁不知晓,谁不忌惮她的身份?
她就算日后和离,想寻一个她称心如意的权高位重的夫君,又谈何容易?
再嫁之妇,本朝虽也是允的,可毕竟极难再高嫁的。
她唯一的指望,便只能是自己。
大约是婚前她心思几经波折,成婚后才有些不甘心,才有了对他这些的抗拒。
他在太学住了这么久,冷了她这么久,她心里是慌了?
忙着给自己做了香囊,是要求和的意思?
欲拒还迎。
这手段被她作弄的出神入化了。
不如给她一个定心丸,早日宠了她,要了她,或者她便能真正安心了下来?
这么想着,顾南章心里一动。
视线再一次在沈胭娇身上扫过,眸底有了些暗潮涌动。
这一晚外面月亮很好,月光透过窗上蝉纱映进来,照的屋里即便熄了灯烛,依然还能看的清楚。
沈胭娇依旧还和先前一样,在小榻上睡了。
窗外树影婆娑,不知哪里的野鸟偶尔啼鸣,又加上轻风吹动花木的飒飒声响,衬得夜色分外安好。
白日里为了接那魏夫人,在正房里也耗了很久,身体和精神都有些疲累,沈胭娇睡得很是香甜。
她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又像是回到了前世……她和夫君在房内欢好……
身上似乎隐隐透出点凉,那人似在她耳畔呼出灼热的气息,撩拨的久未尝过那般滋味的她,迷迷糊糊间也有了一丝情动。
只是……
为何又是那人?她不是不想再和这冷心冷肺的男人在一起了么?
梦里沈胭娇略有一点理智后,便不由有些抗拒,双手想要推开那人。
“别动,”
耳边那人低声道,“我会轻——”
话还没说完,沈胭娇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正对上顾南章幽深的眼神。
沈胭娇蓦地睁大了眼睛,怎么回事?
为何顾南章会在她身边……且她为何会在那大床的床帐内?不止如此,顾南章……竟半俯在她身上?
“你——”
沈胭娇震惊万分。
“怎么?”
顾南章盯着她,“我抱你过来时,问了你——你说……嗯——”
虽说应的含含糊糊的,可想着她必定也是有些羞涩,他便将人直接抱到了床帐内。
沈胭娇:“……”
“起来。”
沈胭娇声音有点冷。
顾南章眯了眯眼:“够了。”
“起来,”
沈胭娇冷冷道,“你还想霸王硬上弓?”
顾南章:“……”
他顿了顿后,静静盯着沈胭娇的眼睛,在淡淡月光下,像是要读一篇世上最艰涩崎岖的文章。
似懂非懂,却是对他心底又一次的无情冲撞。
沈胭娇的眸子,在月光下透着幽寒的光,没有一点温柔羞涩的意思,更没有一点欢喜之意。
顾南章在心里难得说了一句粗话:好家伙。
原来自始至终他费劲周折去读的文章,去按照这文章答的题……竟然错的一无是处。
好家伙。
自从他读书以来,还从未遇到过这般挫折。
从圣贤之书到经史子集,他自觉学富五车,博闻强识,自觉能对世上最难的文章条分缕析,剖析分明得当……
他的文业中,从没出现过这般离谱的舛误之处。
又从人情世故到世态炎凉,他一样自觉八面玲珑长袖善舞,自觉能谙透人心熟知人情,练达通透也非一般……
他的处世中,从没出现过这般离谱的……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