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姐姐才又被那管家找借口打了一顿后被发卖了出去,如今就在牙行,等买家时生了病,再不救她只怕就晚了。
小戏子在这信里苦苦哀求,还说自己本就是姑娘搭救,不该再有奢念。可那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因此才来乞求姑娘……
这纸上的字,时不时还是被水洇湿了的,想必写这些的时候,小戏子哭的不能自已。
看到他说姐姐,沈胭娇忍不住想到了她和弟弟,不由也是心里一酸,叫过来宋嬷嬷,命她找人去处理这事,将那丫头买回来后,再找郎中给瞧瞧。
宋嬷嬷连忙应了。
等宋嬷嬷离开,沈胭娇又看了一遍那信纸,默了片刻。
本朝稳固多年了,虽说天下也不是完全太平,可眼瞅着这是往盛世上奔呢。之后二皇子承袭大统后,也是励精图治,前世在她死的时候,那已经堪称盛世繁华了。
可即便盛世,总也有人间疾苦。
她不是菩萨,前世更是唯利是图,从未替他人想过一分。如今她既然重来一世,也不为求什么好名声,只想凭着自己的心意,略略做一点点事情。
只是在这京都,这善事可不是想做便能做的,尤其是这些权贵家。
做的多了,便可能招致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譬如沽名钓誉、收买人心等等之类的攻讦,那有可能招致御史的弹劾。
她必定是不会这么直接去做的。
倒是以后到了自己的庄子上,守护好自己的人,凭着自己的绣工,让庄子上办一个小小的绣庄来,除了庄子上的丫头们,倒是周边也可招一些穷苦人过来做工。
或许对这世上疾苦,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不必管世人什么评价,也不必叫别人知晓,做一点是一点。
沈胭娇想通了这一点,思忖片刻,心里已经是有了一个初步的想法。
想着自己要做的事情那么多,沈胭娇此时不觉得累,反而眸色更为清亮。
秋月在一旁看到了自家姑娘的神色,不由心里越发踏实:她家姑娘本就是个有主意的。
如今没了那种乖戾性子,也不再让她们去做些见不得人的小手脚。这日子过的,是一日比一日有了奔头。
这时沈胭娇才看了钱玉青给她送来的东西,见是一盒西域香,不由一笑。
“姑娘,这香的味道好浓烈啊,”
秋月见沈胭娇在看这香,没忍住也笑道,“从未见过这样的香呢。”
沈胭娇失笑。
这种西域香比一般西域香更为浓烈是真的,由于中原权贵都爱风雅含蓄,这种香即便难得,在市集上价也不算低,可当朝权贵家是极少用的。
但一些豪富的商贾之家,却有格外爱这些的。
这香味对她来说,也确实重了些,不过她倒是觉得,这香跟钱玉青这人倒是挺相配,颇有一种不羁桀骜之意。
“钱姑娘还说了,”
秋月又笑道,“叫姑娘记得每日都练一练那五禽戏,不要她不在姑娘身边,姑娘便偷懒不练了。”
沈胭娇笑道:“她倒是管的多,真心比教头师父还严呢,她才不过是搬到燕影院,说的像是要离开了似的——”
说到这里,她不由微微一顿。
过了年她是想着去庄子的,钱玉青又不打算给人作妾,钱氏只怕也不会多留她,估摸着一开春也要将人送回去了……
这么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到这姑娘。
倒是有些舍不得。
……
这边正院内,钱氏见钱玉青过来,不由一笑:“哟,真难得啊——你还记得到我跟前来呢。”
一想到自己寻摸来的这两个姑娘,心里就堵了一口闷气。
“快过年了,”
钱玉青一点也不介意钱氏的态度,笑眯眯道,“来看看伯母……这是送伯母的年节礼,知道伯母是必定瞧不上这些的,也只是表一点心意。”
说着,递过一个首饰匣子。
钱氏很是稀罕:向来都是别人找她要钱,还是难得收到小辈特意送来给她的。
别的不说,单就这钱玉青的这点,就比钱玉容强出百倍去了。
钱氏打开来,见是一支红珊瑚簪子,做工一般,珊瑚色也有点不太够……可看起来也还好。
“挺好的,”
钱氏脸色一下子缓和了许多,看向钱玉青道,“坐吧——你可是有事?直说便是。”
怕不是拿这个又来求什么吧。
“我跟伯母说件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钱玉青笑了笑道,“过几天,我便辞了吧——”
钱氏微微一怔。
虽说她也是这么想着,可没想到钱玉青自己提出来了,而且还不等过完年?
“还有,再请伯母跟族里人通融一下,”
不等钱氏开口,钱玉青又一笑道,“我这次,是不回钱家了。”
那位傅先生真是说到做到,真就把那挨着书馆的一处小院子给她住了。
有了栖身之处,这府里又有魏夫人等添乱,她也不想再在这边逗留下去,索性这就搬出去。
不过在钱氏跟前,还要找个借口脱离与钱家的这点关系。
“你,你——”
钱氏吓一跳,“你莫不是也……也要跟了谁?”
该不是这钱玉青又睡了她府里别的少爷吧?
“我找到了我的亲人,”
钱玉青一笑,把事先想好的托辞说了,“伯母是知道的,我是钱家的义女,当初义父收留我,也是我与亲人走散了——”
钱氏松了一口气,又奇怪道:“你怎么找到的亲人?”
“因缘巧合,”
钱玉青道,“我哥找到我了,他恰好在京里做个小买卖,上次恰好遇到了。”
钱氏合掌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道:“太好了,难得,真是难得。”
想一想就替这孩子高兴。
况且由于是钱家义女,钱玉青其实也不被钱家看重什么,不过怜她孤独,留她也不过多一口饭吃。
这事她跟族里说一声就是了,也没人会特别在意,况且人家寻到亲人,断没有阻碍与亲人相聚的道理。
虽说跟她带这孩子来京的初衷不符,可能让这孩子寻到亲人,也算是积德的事情了。
钱氏一边说着,一边又让嬷嬷拿出些银票,塞给了钱玉青道:“别的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了,既然有缘分跟我这一场,这些心意你拿着,别嫌少。”
说了又叮嘱了一些,“若是你哥家待你不好,便再来寻我,但凡我在这一日,总不会教你吃了亏。”
钱玉青倒没有想到钱氏也这样厚道,想推辞,可钱氏哪里容她客气,不由分说那嬷嬷已经将银票塞给了她。
“那我便不客气了,”
钱玉青笑道,“日后我若有机会,送伯母一匹好马。”
钱氏被逗乐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要送她马的。
既然钱玉青已经提了出来,且都收拾好了东西,钱氏本还想劝她过了年再走,可也没劝住,便由她去了。
钱玉青到了搬走那日,便来辰石院这边,与沈胭娇道了别离。
“真没想到,”
沈胭娇也是惊讶,“不过这是好事,以后你在京里住着,咱们要见还是容易——你住哪里?”
“我哥家,”
钱玉青略一顿含糊道,“京郊一个小村庄里——”
见她有迟疑,沈胭娇想着大约是住在哥嫂家里,怕外人去找她,会给哥嫂多添麻烦,因此不想说出具体地方,倒也理解。
沈胭娇这么想着,笑着送了她一支金簪,钱玉青也一笑收了,没有多客气。
年终岁尾,热闹中便过了这一年。
才过初六,顾南章便回到太学。
此时太学只有若水堂的学子才可入内寝宿,只因饭堂还未准备齐全,做不了太多人的饭食。
其实即便提供饭食,也比不上富家子弟们家中的饮食。奈何春闱将近,这时谁还敢懈怠?
二月初就开始春闱了,三场试下来,可谓苦不堪言。
因此春闱前,各家有子弟下场的,无不是如临大敌,各方筹备。又怕带多了不放进去,又怕带少了,进去了缺吃少用。
由于嫡兄和顾南章都要下场,沈胭娇想了想,提前做好了一些护膝、褥垫等等之类,分别教人给两人各自送了过去。
由于常常春寒料峭,怕冻病了,沈胭娇还给顾南章做了一个加了棉的小兜肚般的东西,护住前后心的暖意,也不累赘,穿在里面也不会嫌丑,方便写字答题。
这东西,前世别说顾南章没参加春闱,就算参加了,她大约也不会弄这个给他……实在是看着有点好笑,她怕人知道有点丢面子。
可这一世,她一点也不在乎了。
没给嫡兄做这个,是由于这东西太贴身,有了大嫂,她便不合适弄这个了。
她将这个意思给大嫂秦芷兰说了,听说大嫂也给大哥做了一个这样的棉兜肚。
顾南章收到东西时,看着褥垫之类还十分平静,等看到那兜肚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小厮在一旁看了,憋笑憋得痛苦万分。
“少爷,”
小厮好不容易忍着笑道,“这东西实用。”
顾南章默默点了点头,垂下眼睑,看不出他眼底的情绪。
好一番准备后,二月龙门开,无数莘莘学子带着东西,一层层经过各种检查,终于进了场。
场外送的人却还在翘首看着那门口,似乎还想看出个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