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她,她,”
小厮忙忙道,由于心里急,话就忍不住结巴起来,“她去了……去了庄子上了——”
顾南章像是没听清:“她去……庄子上?你再说一遍。”
“少夫人她去了庄子上了,”
小厮话终于说利落了,“走了有两个时辰了——”
顾南章面色一寒:“谁让她去庄子上的?”
这府里,竟然有人欺负到他的辰石院里来了?
钱氏她只怕没这个胆子,是魏夫人?
一时间,顾南章眼底隐隐透出一丝杀气。
小厮倏地打了一个激灵。
“不是,不是,不——”
小厮忙忙解释,“是少夫人自己走的……少夫人先前去大佛寺发了誓愿,说是若少爷能高中,她情愿去庄子上孤守三年——上午一放榜,少夫人就收拾东西去了。”
顾南章:“……”
他拧着眉,满眼诧异地盯着这个小厮,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一丝胡说八道的意思来。
可他也清楚,给这小厮吃个豹子胆,也不敢在他面前说这等谎话的。
那就是沈胭娇,真的去了庄子。
他满心欢喜回来,她竟然不见了。
呵。
顾南章转头就往外走,走了两步,这才想到,他并不知晓沈胭娇的庄子在哪里。
“她去了哪个庄子?”
顾南章冷声问道。
小厮为难地摊手道:“小人真不知道啊,少夫人走时,倒是别了夫人的,要不少爷去问问夫人?”
顾南章又往府里走,三步并作两步,加上他大长腿,快的跟一阵风一样直冲后宅。
这时英国公也早从外面赶了回来,听前面通报顾南章回来了,英国公和钱氏两人都是满脸喜气地迎出正房来。
顾南章一礼后直接道:“她去了哪里?母亲可知晓她去了哪个庄子?”
“你别急,”
英国公忙道,“你媳妇也是为了你好,佛前的愿誓不好违背的,能发下这等誓愿,可见她对你一片真心。”
只怕整个京城的后宅中,能为下场的夫君许下这样誓愿的妻子都没有一个。
“她去了哪里?”
顾南章却来不及回父亲,依旧盯着钱氏道,“那庄子所在,母亲告诉我一声。”
钱氏忙叫人唤来筹备车马的管事,将记在簿子上的地方所在,给顾南章抄了过来。
顾南章一手攥过那地址,转身就要走。
“等等,”
英国公叫住他道,“你这时候出城?城门已经关了。”
本朝每次恰逢三年一次的春闱,在开场一直到放榜前后的时间内,城门都会早关一个时辰。
这里有个未曾明说却都心知肚明的寓意,是天下才子入吾彀中之类的意思。
“是啊,”
钱氏在一旁忙道,“你媳妇也说了,在辰石院正房桌上,给你留了一份贺礼,贺你高中呢,你——”
她话还没说完,顾南章已经冲他们一礼,转身大步往辰石院去了。
英国公夫妇:“……”
这孩子到底还是惦记他媳妇。
不过由于顾南章中了会元是大喜之事,功名上更比赐婚还叫人重视,整个族内来人也不少,这时候还有客没散。
顾不得责备这会元儿子失礼,英国公夫妇只好先去应对宾客。
这时,魏夫人带人也从外面回来了。
她今日真是要嫉妒死了。
本是去榜下捉婿的,谁知才一放榜,便听人喊,顾南章竟中了会元。
会元呐。
嫉妒得她牙都快咬碎了。
怎么中会元的不是她儿子。
不过还是一边嫉妒着,一边还是叫人“捉”了一个中州籍的进士。
这进士长得又黑又胖,可也是进士不是?
身材壮也是好事吧?
一边又一边安慰着自己,将事情安排妥当后,这才一肚子的复杂情绪回到了英国公府。
看到府里这热闹,还有族人……她也不好露出嫉妒来,还得堆着笑脸说着恭贺话。
看到钱氏那兴奋的神色时,魏夫人只觉得头一阵一阵晕。
顾南章黑着脸直奔辰石院这边。
“爷——”
辰石院这边,听闻他回来,这些嬷嬷丫头们都排列好了,等他一进门,都满脸喜气地要恭贺一声。
“滚。”
谁知她们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南章一个滚子,给吓得一下子噤声了。
顾南章大步进来正房内,看清了正房里的样子时,脸色瞬间一变:
这屋内的摆设,没了一点沈胭娇在时的痕迹,跟她来之前的样子,几乎没什么分别。
沈胭娇自己的东西,竟是一件都没留。
顾南章甚至有了一点恍惚,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只是做了一场梦。
好在看到那桌上放的一个盒子,他才定了定心神。
走过去缓缓打开,里面是一尊小小的弥勒佛。
佛像乐观慈悲,豁达宽容。
顾南章心里微微一动。
他坐在桌旁,静静凝视着这尊弥勒佛。
屋外天色越来越暗,院里的下人,已经蹑手蹑脚在廊下掌了灯。
灯光透过窗纸映过来,那佛像越发透出一种洁润的光来,像是不凡尘埃,又莫测神秘。
就比如是,他看不透的那颗心。
此时冷静下来,他越忖度,神色越有些清冷:
她,是真心信佛的人么?
她真肯为了他的功名,去发下那等誓愿?这里面不知哪里搅扰着一种说不出的矛盾和疑窦,这点矛盾和疑窦在他心底交织出一缕怒火……
为何不跟他商量。
就在这时,他在这装玉佛的盒底,看到了一张薄薄的信笺。
顾南章眼睫一颤,几乎是屏住呼吸缓缓缓缓拿起了这张纸。
打开来,便是沈胭娇那不甚秀丽的字体。
只有几行字。
短短几行字,顾南章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他有点不相信。
沈胭娇竟说她许下誓愿是孤守三年,因此劝他不要前往她的庄子上搅扰她的清修……
不让他去。
不让他去!
顾南章看着这字里行间的拒绝疏离之意,之前滋生的那点疑窦越来越重:她是真心信佛的么?
还是……
不能想。
他心里冰冷的火焰像是鬼火般蹿腾震荡,恨不得此时就赶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问个清楚。
“爷……”
外面传来绿云怯生生的声音,“天色已晚,奴婢伺候爷先歇息了?”
顾南章冷脸站起,走过来忽的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绿云见是门开了,顿时脸上都是惊喜和羞涩。
“叫管事嬷嬷过来。”
顾南章冷冷道。
绿云讶异了一下,没敢多问,连忙叫来了管事嬷嬷。
“将她们几个领走,”
顾南章静静道,“交于夫人那边安置,就说我这里用不着——由夫人处置。”
绿云脸色一下子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