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春羽像是回了自个儿家一样,上前问盈双:“梁大人不在,那梁小姐在不在呀?”
梁小姐若是在的话就好了,离开梁府多日,他还真是怀念府里那口梅花糕。
盈双回道:“小姐和夫人去积云寺上香了,今日都不回来。”
“积云寺?”宋随皱眉。
宋悯德见人不在,便将带了的礼物放下,让盈双带了些话,也算全了礼数。
一行人进来喝了口茶便又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见宋随有些心不在焉,何玉林善解人意地拍拍他的手道:“你不必陪着我们,有什么事便去办。”
宋随点点头,应了声好。
*
马车行驶了一个多时辰,梁雁觉得自己的腿都有些坐麻了。
撩开帘子看见外头的山景,此时离积云寺还有一段路,只得又坐回来。
孔令珊笑道:“可是坐得闷了?”
梁雁揉揉腿,“有一点。”
孔令珊:“那咱们母女俩来说说心里话?”
梁雁从她的
语气里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忽然警惕起来:“您想说什么?”
“其实娘前些日子就想问你了,你去温府那晚,我和你爹瞧见一个公子送你回来。
“后来还经常看见有人往府里送信,送信的那个好像是那个公子身边的人。
“听你爹说,那个公子是叫韩明,你和他……”
孔令珊问得遮遮掩掩的,语气是尽力地在表现自己只是随口一问了,可不断前倾的身子和那双透着紧张的眼睛还是出卖了她。
梁雁坐直身子,下意识反驳:“娘,不是你想得那样。”
“那是哪样?你同娘说说?”
孔令珊目光灼灼,大有她不说清楚就不罢休的意思。
梁雁垂了垂头,目露无奈,感情母亲喊她来上香,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她又听见孔令珊开口:“你爹爹都打听过了,韩明此人知书达理,温文尔雅,性子和人品皆是好的。
“你从前不是说喜欢‘谦谦君子’一般的男子吗,依娘看呐,他就很合适……”
“娘”,梁雁听不下去了,出口打断:“我们两个真的就只是朋友。
“实话同您说吧,他才是从前在江宁救我的恩人,我们之间通信是因为他正在修一本关于江宁的地志,有一些不懂的问题想要问我。”
孔令珊起身坐了过来,拉住她的手,用力拍了拍,道:“救命之恩,异乡重逢,天赐良缘啊!”
梁雁抽出手,无奈地笑了笑,“娘,您别这样,我害怕。”
孔令珊还要再说什么,好在马车此时恰好停了下来,车夫说积云寺到了。
梁雁便一溜烟似的钻了出去,孔令珊跟在后头也下了车。
入了寺里,她便没再提这话题,梁雁总算是松一口气。
僧人先领着他们去禅房安置,这一回住的又是西边的禅房,恰巧是她上回来时,住的那间。
她与孔令珊休息了一会,又用了些寺里的斋饭,而后就已经到了傍晚了。
院子里笼罩着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天边的暗色渐渐往上收,隐约可以听见远处传来和尚诵经的声音。
孔令珊起身,“娘去大师那儿跟着诵会儿经,今日累了一天,你一会早点休息。”
“我也去。”
梁雁想跟上去,孔令珊拉住她道:“算了,你又坐不住,娘自己去就好。”
“好吧。”
孔令珊走后,梁雁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见此时还早,便拉着碧流一起出去走了走。
寺里的夜比山下要冷一些,梁雁捂着手里的手炉,主仆二人沿着寺里的青石小径散着步。
月色悠悠,树色怡然,四周还带着寺里独有的香火气,闻着叫人身心舒畅。
两人往前走着,在这静谧的黑夜里,梁雁忽然听见两道突兀的人声在树影后响起。
一道年长一些的女声道:“长公主,这次的事情也并能全怪皇上,他心里一直将您看得极重,相信过不了几日便会派人来将您接回去的。”
长公主?她怎么会在这?
梁雁并不知姜婳燕被罚来积云寺的消息,只是此时听她们二人的谈话,心中隐隐便有了猜测。
姜婳燕语风凌厉:“不怪他,难道怪本宫?”
兰若迅速跪在一边,“老奴不敢。”
“好了,起来吧”,姜婳燕又将她叫起来,扶着自己,在一边的石凳上坐下。
“谢天佑在做什么?”她漫不经心地问。
姜婳燕已在积云寺住了三日,这个偏僻破落的寺庙,什么也没有,规矩还重。
还多亏谢天佑有几分用处,日日下山去买了酒肉饭菜送来,也叫她在这儿不至于那么难过。
“公子方才送来了您最爱吃的烤羊肉和温好的酒水,外头也有些凉了,公主可要现在回去用饭?”
姜婳燕轻笑了一声:“他倒是还有几分用处。”
“公子心里一直都是亲近您的,只是不大会说话罢了。
“前月奴婢见公子的鞋子破损了,他自个儿也不会照顾自个儿,就那么顶着一双坏了的靴子去给您买冬衣。
“奴婢便叫人给他送了一双新靴子,说那是您特意叫人给他做的,您不知道他当时有多开心。”
姜婳燕面容冷冷的,似有厌恶之色:“目光短浅,一双鞋子而已,就开心成这!
“本宫可不需要他亲近,嬷嬷,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么?
“若不是本宫膝下无子,为了堵那些好事人的嘴,又怎会将他这个隐患找来留在身边?
“他在本宫眼里,不过就是公主府养的一条狗。他自己倒是心高气傲,生了歪心思,以为平日里做些乱子便能引得本宫几分注意。
她轻嗤了一声:“呵,也是天真。”
“公主,他毕竟是您的……”
姜婳燕又悠悠然起身,扶着兰若的手打断道:“不说他了,走吧,去用饭吧。”
梁雁躲在树后,大气也不敢出。
碧流更甚,面露惊恐地拉着她的袖子,一动也不敢动。
难怪,难怪谢天佑这样的身份,却成日里只穿着这么一双靴子,到哪里都舍不得换下来。
他原是可怜,可自己还嘲笑他……
梁雁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直到那两人走远了,前头没了声音,梁雁才回过神来,拉着碧流沿着原路往回走。
可两人才一回头,梁雁又是被吓了一个激灵。
只见谢天佑不知何时站在了两人身后,面色冷冷沉沉的,说不出的可怕。
她本想装作没看见他,往回走,可那人长腿往路上一迈,挡住她们的去路,声音也阴森森的:“你都听见了?”
“我什么也没听见!”
她迅速摇头。
碧流也跟着摇头。
谢天佑往前一步,梁雁被逼着后退,背抵在树干上。
“你觉得我信么?”
她抬起手来:“我发誓,就算我听见了什么,也不会乱说的。
“我们上次不是说好了么,以前的事情都一笔勾销了。
“而且上次在谢府,你替我解围,我还没有来得及谢谢你呢,我真的不会乱说的。”
眼见着装傻不行,她打起感情牌来。
也不知是那一句真就说动了他,他冷笑一声,略过她往方才姜婳燕坐的石凳石桌的方向走过去。
梁雁正要松一口气,又听那人喊她:“过来陪我喝酒,陪我喝开心了,我就放过你。”
又来?
梁雁抬头看看天,又低头看看地,做了一番心理挣扎,又想起他这人还算是说话算话。
未免节外生枝,便吸了口气,心下一横,提步跟了上去。
碧流胆子小,不敢说话,只能跟在梁雁身后守着。
谢天佑手里拿着两壶酒,应是他方才特意下山去买回来的。
联想到方才长公主的话和他的身世,梁雁忽然就有些明白他整日这般四处游荡惹事的行径了。
原来不过是为了吸引长公主的注意……
梁雁上前接过一壶酒,跟着坐在他边侧的石凳上。
酒是温过的,拿在手里还有些暖,她学着谢天佑的样子,顶开酒坛上的红布,也跟着举起灌了一口。
温酒入喉,舌尖酥麻辛辣,等到那酒水顺着入了身体,口腔中又涌起回甘。
只是她很少饮酒,忽地这么来一口,颇有些经受不住。
谢天佑看她那样,十分嫌弃地撇了她一眼,“喝酒都不会,真是没用。”
也是,梁雁不过也是与京中其他官家小姐一般,被父母如珠似宝地护着。
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