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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宫中杀声震天之时,皇后带着一个儿子三个女儿躲在临水的偏殿中,听着城内各处传来的示警钟声,皆面色铁青地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谢兰芝。
  他们都被皇帝丢下,想逃走时,经过几个城门,都被密州府军驱逐的如丧家之犬,此时胥含光再无皇子风度,直接对着眼前的谢兰芝拳打脚踢发泄怨愤:“谢家的剑人,我要亲手勒死你,都是你这个贱人,一定是你联合老大老三,通风报信才招来了这等祸事!”
  谢兰芝差点被打得闭过气去,然直到此时,谢兰芝仍旧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自小被养在闺阁中,四肢孱弱无力,长这么大做的最出格的事情就是在密州马场骑马,然快乐转瞬即逝,她听从父兄命令来到金州待嫁,还没成为新嫁娘,就被皇后圈禁了起来。
  这半月来,她每日只被允许吃一顿粥食,等到两日,皇后已经顾不上她,得了胥含光的命令,宫人竟只给谢兰芝一顿馊饭。
  怕被活活饿死,谢三娘勉强吃下那些馊饭,人越发虚弱,连逃走的力气都没了,若不是从宫人口中得知太子夫妻正在寻她,谢兰芝甚至撑不到现在。⊿
  咽下血中血腥,谢兰芝浑浑噩噩道:“陛下,皇后娘娘,二殿下,可是臣女犯了什么罪?”
  难道,是辛大哥和宛娘的事情败露了么?
  但若是如此,责问她的不该是大理寺官员么?
  胥含光拔出匕首,对着谢兰芝的脸比划一阵:“装什么装,谢家女,你们谢家的狼子野心今日可算暴露了出来,谢岚阁竟敢带人逼宫!想让老三当皇帝,让你当皇后是吧,我们这就将你弄死,让他们都看看逆贼的下场!”
  谢兰芝脸色煞白,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会遭这份罪。
  当得知自己被父兄舍弃的时候,她只觉浑身力气彻底散去,当胥含光残忍地用刀划破她娇美的脸蛋,鲜血淋漓之时,谢兰芝竟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倒是个硬骨头。”柳继后见状冷笑道。
  她一点也不怜惜同为女儿家的谢兰芝,看着眼前花容月貌的谢家女,她一瞬像是看到了曾经的楚清菡。
  眼看谢兰芝脸上满是血迹眼神却依旧高傲倔强,她心中厌憎越发强烈,竟叮嘱身边内侍道:“来人,绑住她的手脚,在她身上撒上烈酒,再在门外架起一个柴垛。”
  柳继后和胥含光被皇帝抛下,此时心中恨得不行,他们可不会傻到和太子一起死守金州,柳如萱要赶紧从东门离开,等她们安全后,再命人假作乱臣从东门攻入,杀了太子和他身边的宫人,趁乱栽赃到乱臣贼子身上。
  但在杀了太子之前,她还要将这谢家女烧死在东门偏院,以解心头只恨。
  谢兰芝明白皇后要做什么,愕然一阵后拼命挣扎起来。
  她虽心如死灰,但绝不会甘心被继后如此虐杀。
  皇后命人用布条塞住了谢兰芝的嘴,将她捆绑住手脚丢在地上,泼了她一身酒后,又在谢兰芝身周的一圈帐子下点起了数个火盆。
  火焰升腾起来,皇后带着儿子女儿离开,宫人奉命钉死了门窗,火舌舔舐着帘帐布料,火焰虽没立刻点燃谢兰芝身上的烈酒,但正是如此才更折磨。
  谢兰芝无法放声呼救,挣扎着也无法逃离围困住她的火圈,明明身处富丽堂皇的宫殿,谢兰芝却像是落入了十八层地狱,她眼中渗出泪水,绝望地看着近在咫尺,但被钉死的门扉。
  谁来救救她。
  父亲,娘亲。
  大哥,大嫂。
  宛娘,辛大哥……
  可没人知道她被遗弃在了这里。
  当火舌舔舐上身躯,大火一瞬包裹住自己的时候,谢兰芝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是啊,没人来救她的,因为她的父兄都舍弃了身为女儿的自己。
  就在剧痛中迎接
  火焰带来的死亡时,谢兰芝听到了若隐若现的声音。
  “兰芝!”
  “兰芝在这里,打开门!”
  “哥哥,有火,他们居然放火!兰芝!”
  房门被踹开,两个人影冲了进来。
  不顾四处蔓延的火焰,高大的男人脱下`身上厚重的袍服,一把将谢兰芝裹住后抱起,取掉她口中的布巾,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宫墙下,将谢兰芝整个人都浸入用来防止走水的大缸里。
  落入水中后,灼烧的痛觉消失,谢兰芝透过水面看到火舌正在舔舐着男人的手臂,他却只紧张地看着缸中的谢兰芝,直到一起赶来救人的周宛娘用衣服裹住太子的手臂,将火焰扑灭。
  周宛娘将手伸入水中,颤唞着握住谢兰芝的手,满脸泪水道:“兰芝,对不起,是我们来迟了。兰芝,求求你,别有事……”
  谢兰芝闭住眼睛,眼角泪水混合着周宛娘脸上的泪滴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缸中之水。
  波纹荡漾中,久远的记忆呼啸而来。
  谢家有三个孩子,长子谢岚阁,次子谢景明,幼女谢兰芝。
  岚阁,拔地而起直入天际的琼楼,登高可触及日月,也可与星辰为伍,正是能庇护谢家的坚实楼宇。
  景明,站在山巅俯瞰江河,视野辽远纵观全局,才能将整个谢家登上最高处。
  ——这都是曾经父亲教导二哥时说的话。
  年幼的谢兰芝期待地看着父亲,想让父亲告诉她自己名字的由来。
  可是谢家家主已经忘了自己的幼女,在谢兰芝忍不住扯住父亲衣角时,他才吃惊道:“兰芝,你是个女儿家,为何要和兄弟做堆挤在书房里?男女七岁不可同席,若是你也想看书,就让你母亲来教导你。”
  言闭,父亲从书架上挑选了一本书递给谢兰芝,挥手让婢女将她带出了书房。
  谢兰芝的母亲是个总是紧缩双眉的女子,她贤惠温婉,日日忙着服侍生病的婆母,根本没有时间教导谢兰芝,谢兰芝坐在闺房里,满脸落寞地打开手中父亲精心挑选的书。
  书扉页写着,《女论语》。
  翻开书,一行小字映入眼帘。
  “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
  “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出外壁,莫出外庭……”
  “男非眷属,莫与通名。女非善淑,莫与相亲。立身端正,方可为人……”【注】
  谢兰芝不爱看这些,可这是父亲难得为她亲手选的书册,哪怕再不喜欢,她也得认真参详。
  又过了几年,谢兰芝终于从兄长口中得知了自己名字的由来。
  “兰芝,你是需要父兄修剪,还要有男子替你挡风遮雨的柔弱兰草啊。妹妹,你可知道,越是清幽淡雅的兰草,在世人眼中,才越是赏心悦目。”
  原来,她只是需要男子修剪的柔弱花草,唯一的作用,便是点缀谢家这栋拔地而起的高楼。
  或是,被栽培成名贵的幽兰,当做礼物赠予旁人。
  谢兰芝已经忘了幼时读过的书许久,这一刻,往昔和父兄相处的一幕幕却像火焰般刺痛她的神魂,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令人恐惧,谢三娘张开嘴,吐出一直未曾出口的绝望吶喊。
  “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
  【注】:如文中所写,那一段都出自《女论语》。
  我一直以为,《女论语》和《论语》大差不差,直到,我亲自搜了它。
  but,《女论语》的创作者们都是唐代女知识分子,宋氏五姐妹全都不愿嫁人选择了独身,是那个时代最离经叛道的女性代表。
  第30章 初来乍到30
  皇城守备虚浮,密州府军势如破竹,不到两个时辰就攻破了皇城。
  等胥仲吉带着谢岚阁和谢景明兄弟二人来到大殿之上时,就看到了站在龙椅旁的监国太子和太子妃。
  谢景明拉弓对准太子的后心,冷笑道:“太子殿下,受降吧。”
  太子盯着大殿顶部的九龙图看得入神,盛装打扮贵气逼人的太子妃转头笑道:“谢大哥,谢二,久违了。”
  谢景明的手一抖,手中弓箭落在地上。
  “为什么会是你!”
  周宛娘理了理衣袖,笑吟吟道:“谢二,你能不顾谢三死活将她许给胥仲吉为妃,我为何就不能当一回太子妃?”
  说完,她一字一顿道:“你可知道,三娘死了,被你们找的好妹婿活活磨挫死了?”
  “什么?”谢景明脚下一踉跄。
  谢岚阁闻言浑身巨震,他一把掐住身边胥仲吉的脖子,将三皇子整个人拎的双脚离地:“你写信说我妹妹被贪图美色的皇帝欺辱,被困在宫中生死不明!为何三妹会死?”
  胥仲吉带着的雪衣楼天字号杀手飞速闪出将他从谢岚阁手中救下,胥仲吉捂着脖子躲在谢景明身后,一点也不惊慌:“她在说谎,周宛娘现在可是太子妃,可不得和太子一个鼻孔出气。谢兰芝的确被困在皇后身边,你也命探子查探过……”
  胥仲吉说的话半真半假,他敢拿谢三娘做筏子,自有瞒天过海的办法,如今谢三娘早就被皇后弄死了,既然死无对证,他只需将提前布置的人手唤出来,自然能混淆视听。
  太子此时终于有了反应。
  在密州府军虎视眈眈地注视下,他转身,挽着太子妃的手从高处拾阶而下。
  一举一动都写着尊崇二字,容貌俊美凌厉,看上去还有些眼熟,可不熟悉他的谢岚阁和熟悉他的谢景明都没在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陆云柯看向胥仲吉。
  他将袖子里的一封信取出,展开来。
  “老三,你可记得,是你和柳家交易,写信说要让三娘主动去侍奉嫡母,柳氏才会找到借口从东宫将三娘带走?有了你的这封亲笔信,我和太子妃花费了好些时日,依旧没有救出三娘。现在柳氏一把火烧了囚禁三娘的别院,让三娘不满十四就葬身火海,你难道就不怕她的冤魂来找你索命?”
  胥仲吉狡辩道:“是你在撒谎。我怎么会这么对自己的妻子?你现在是太子,为了排除异己,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谢大哥,谢二哥,如今我们已经功成,只要杀了太子,皇位就是我们的,你们快动手啊!”
  “闭嘴,你这害人精!”
  眼看证据确凿下胥仲吉依旧有恃无恐,周宛娘怒不可遏,再也无法维持风度,狠狠一巴掌抽到胥仲吉脸上。
  胥仲吉身边的杀手还想救人,但陆云柯反手拔出佩剑将杀手拦住,好让周宛娘尽情发泄怒火。
  谢景明和谢岚阁这次也选择了袖手旁观。
  周宛娘想到谢兰芝吃的那些苦,打了一巴掌都不解气,干脆命宫人一拥而上将胥仲吉揍翻,等胥仲吉没法动弹后,她上前,一脚踩在胥仲吉的脐下三寸,用力一碾。
  “三弟,你院子里有那么多莺莺燕燕,小小年纪就如此纵欲,可是会废掉的!你还记得吗,三娘瞧不上你,你竟然敢下药欺辱她,逼她听你的话……三娘她还是个孩子,你怎么敢!”⊙本⊙作⊙品⊙由⊙
  谢三娘身子骨弱,至今潮信未至,但胥仲吉□□熏心,在三娘被送到皇子府不久,他就那般折辱了谢三。
  遭了这等欺辱后,谢三伤了身体才一直是病怏怏的模样,周宛娘本就觉察了不对,今日她命御医仔细诊断,御医一脸难色地说谢三娘此生再不能做母亲,周宛娘才知道在三娘身上究竟发生过怎样骇人听闻的事。
  胥仲吉发出宛若杀猪般的惨叫,捂着下腹在地上打滚嚎叫,他疼到失禁,只一瞬身上就臭气熏天不忍直视。
  谢岚阁听了周宛娘的话,也是浑身发寒,他目眦欲裂道:“宛娘妹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周宛娘目光冷得结冰:“是真的或是假,对你们而言重要么?三娘是个女儿家,你们亲手把三娘送入狼窝,却从未想过她会害怕,会遭受旁人欺辱。而今三娘已经被你们合谋磨挫死了,再假惺惺的表示惋惜,未免太过可笑。”
  亲口说服兄嫂将妹妹送到金州的谢景明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他暴怒地挥拳砸向周宛娘:“他不敢,胥仲吉根本不敢的,是你在骗我,一定是你又在骗人!”
  他的拳头还没落到周宛娘脸上,陆云柯就握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