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歌受宠若惊:“哦哦好,好的……”
张哲茂背影僵了下,说话的王姝好敏锐察觉到他情绪的低荡,声音跟着低下来,“我妈妈可能有些不太客气,你不用这么听她的,每次都来找我。”
王姝好的妈妈钱姨从老板张洪亮那里听说,自己女儿和他小儿子是相邻班级后,就常嘱托张哲茂照看下自己的女儿。
王姝好前一段时间骑车摔过腿,之后没恢复好又摔了一跤,脚踝上的伤更严重了,她平时学习起来对上药不上心,钱姨担忧地交代张哲茂每天盯着自己女儿去医务室上药。
“没事,钱姨交代的事又不麻烦。”张哲茂说
“嗯,这样……”王姝好声音消失,偷偷看了他一眼,心里发软,情绪随着他阴云覆盖的眸子而变得湿漉漉,“如果你有事,我自己去医务室也可以。”
说完她抿了下唇,她是有些后悔的,但是她又总这样,分明能见到他的每一分钟她都觉得弥足珍贵。晚上做完作业躺回床上,关上灯陷入黑暗时,她会抱着被子一遍遍回忆白日和他相处的点滴,像老牛反刍一般不知疲倦的把他的每个字,每个眼神,每个语气都细细咀嚼,猜测他会主动来找她是不是两人有那么点可能,情绪飘飘,忽然间自己快乐的像腾空而起的气球,又在下一秒想到他情绪的黯淡,黑暗里便会传来低低的一声缱绻叹气。
他喜欢那个女孩子,那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女孩,她知道,又在每次见到他时照样心跳加速,跃跃欲试,哪怕只是扫向她的一个眼尾,都会让她欢呼雀跃。
她的生活里不需要小说般的男主,不需要优秀厉害、样貌出彩的校草,也不需要打架凶狠、人人望而生畏又家世雄厚的校霸,甚至希望他不是那么高,不是打篮球那么好,不是球场上挥洒汗水荷尔蒙爆棚时有那么多女生为他欢呼尖叫。
她只喜欢他,是温柔善良的。
王姝好第一次对张哲茂有印象时,她坐在昏暗路灯边的一辆面包车上,惺忪又冷得发抖,等着远处慌乱嘈杂烧烤摊上的妈妈下班。
那边烟火缭绕,人声鼎沸,喝酒猜拳的吆喝声都快要捅破了天,钱洁玉不让她过去,唯恐耽误了她至关重要的学习。
家里空荡荡,母亲下班忙活回来已是两点多,自从上次听她开玩笑说自己遇到个酒鬼,吓得一路拎包跑回来后,王姝好说什么都不愿意她一个人回来。
钱洁玉原本是炫耀自己机敏又大难不死,怎么想得到女儿的如临大阵,她万分不愿意女儿陪她一起下班,但是女儿面无表情又语调平平的真挚看她:“你想让我连妈妈也没有吗?”
钱洁玉连连应了后,没事人一样进了厨房,说是端饭,捂着嘴巴先偷偷哭了出来。丈夫死的早,娘俩相依为命,女儿这一句话,比让她打一个月的工都难受。
自此,钱洁玉身边就跟了这么一个保镖。两人相互扶持,大概抱着的念头是,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两人一起死也不能有个落单,王姝好不怕夜深人静,唯独怕醒来有人说你妈出事人不行了。
这种事,一辈子发生过一次就可以了。
这天,钱洁玉忙碌到快两点,收摊洗碗,出来后长街空空荡荡,再无十一点多的喧哗嘈杂,沸反盈天。
王姝好从烧烤店老板的面包车上坐起来,听说她每晚都等自己妈妈下班后,那边说什么都要让她去后厨睡,王姝好是等人,却不想为此麻烦任何人,更害怕面对别人同情的目光。
为此老板把一向停在后巷的面包车停在了路边,这个点也不怕贴条,后排宽敞让她睡觉,拒绝不了的王姝好只得应着,钱洁玉心里也放心了不少。
王姝好定的闹钟把她叫醒,她背上书包出来,远处烧烤店门前的灯都关了,只有店里传来昏暗的灯扫清街道的黑暗,深夜里迎面而来的冷风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王姝好缩了下脑袋,脚无意识地踩着地砖踱来踱去,跟着视线里走出一个身影瘦弱但意志坚强的女人,王姝好笑容冒出,刚要摆摆手喊妈妈,就见后面跟着走出来一个高个子,手上还拎着一个女士呢子大衣。
“钱姨,我妈的衣服,可能有点小,你凑合穿一下,这么冷的天别再给冻感冒了。”男孩的声音既不沙哑,也不性感,带着粗糙和混不吝的气息穿过黑夜落在她的耳膜上。
她定了下,下意识是躲避目光,她向来不知道如何与同龄男孩交往。平日在班里,她一个学期和男生说话的次数不超过两个手掌。
但是想着妈妈,她还是迎了上去,“妈……”
“你看,这是我女儿,我都说了你放心,我不用你送。”钱洁玉摆摆手,让他回去,“你明天不也要上课。”
“害,我上课也不听,就你俩啊,那我送你俩回去吧,又不远,十分钟我打个车就回来了。”
如果是别人,就你俩这几个字里可能就充满了同情和好奇,但是这人就是这么脱口而说,没能琢磨出什么情绪他就聊起来似的说起其他,坦坦荡荡,就像小学生随便说了句“放学一起走啊”。
王姝好有些无措,她不太适应,想拒绝又不知道怎么说。
男孩朝她看过来,漆黑的街道里两人甚至看不清对方的脸,他打招呼说:“都这么晚了,就别你俩一起走了,我都碰见你妈了就送一送,以后就没了。我这人做事就是没什么耐心,但是今天让我撞见了,我可不放心你和你妈就这么走了,真要出什么事,我后半辈子都睡不好觉。”
“瞎说什么,你这孩子,嘴吧嗒吧啦跟张老板一样,怪不得能当老板呢。”钱洁玉打趣,也没再强硬拒绝。
王姝好自然无话可说,最好什么都不让她说,她只是乖巧跟在妈妈身边,男孩走在她妈妈的另一边,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凌晨两点安静冷清的街道,都是男孩洪亮爽朗的声音。他精神振奋,一个话题套一个话题说起来没完没了,哪还有三更半夜出来放水,来前店帮他爸收摊时看到钱姨后说什么都要帮忙的刚睡醒样子。
这个异常普通的夜晚,王姝好静静的走在最右边,耳边是男孩眉飞色舞说话的声音,她竟不觉得吵闹,甚至在想,这条路在=再长一些就好了。
她和妈妈这里,好久没有过这样的吵闹了。
她不需要烧烤摊上顾客掀翻了桌子后男孩跳出来对妈妈见义勇为,更不需要男孩在她冷冷发抖站在街头等妈妈时突如其来给她递上一件衣服,说“你穿”然后潇洒离开,所有浪漫剧情在王姝好这里都失了效应。
她只需要一个普通的安静且寂寞的日子里闯进来一片吵闹,便能记着这么一个模糊的面孔和永远不会失色的声音,随后在路过哄闹嘈杂的篮球场时,于几百人中回首,听见烦躁暴戾的声音说:“你他妈怎么传球呢?”
冲动,刚直,爆粗口,和大多数男高中生一样。
然而,王姝好站在白玉兰树下,隔着人群,隔着篮球网,隔着无数女孩钦慕看他的目光,她听见了心口的轰然倒塌。
名叫青春的那片院子开花时,她的眼角开始有了湿意。
是他啊。
高三2班张哲茂。
那个有着喜欢女孩却误打误撞于漆黑冰冷的街道闯入她人生轨迹的男孩。
她的花,原来开错了院子。
第23章 常识说
自从那天李欣歌在小道与张哲茂相遇, 他从她身边直接走开后,李欣歌一直有些不在状态。
从伤心自己18年的友谊可能真的破裂到生气张哲茂竟然因为恋爱就不理她了,最后是怪罪自己、咒骂自己, 既然喜欢的是翟向渺, 又何必每天24小时都纠结于张哲茂的态度。
朋友不朋友的,他开心不就够了。
这样想着, 李欣歌又鼓励自己振作,好不容易得偿所愿做了翟向渺的同桌, 就应该好好想想怎么把人追到手。
中午吃饭, 她认真的把这个问题抛给了谢奚桃。
正把盘里不爱吃的菜摘给严涿的谢奚桃顿了下, 有些呆滞地看她:“你说什么……”
李欣歌:“你没听错。”
谢奚桃嘴抽了抽, 挤眉弄眼地看严涿。
严涿瞥了她一眼, 慢条斯理地说:“你想追他……倒也不难。”
谢奚桃:“……”
你是真不怕张哲茂跟你绝交啊。
“不是……欣歌,你有没有听说……同学们都在传黑哲在跟1班那个女生交往, 你确定你现在这时候还要追翟向渺?”
李欣歌咀嚼动作慢下来, “那……我现在更要追了啊,让那个女孩放心, 我和黑哲之间真没什么, 以前那些都是谣言。”
谢奚桃沉默片刻,说:“你的片子真不该看。”
李欣歌反问:“为什么?”
她想不透, 她就是从看片子起发现自己很诡异的, 那些对张哲茂肉|体的肖想分明都是受了以往两人身体上接触太多所干扰, 她这样是不对的。李欣歌虽然觉得自己没有很强的精神洁癖,但是喜欢翟向渺就不该这么三心二意。
谢奚桃顿了下, 意味深长地看她不语。
李欣歌明白过来, 脸有些红,“那也不代表什么吧, 不是想到谁就喜欢谁,我觉得心里有满满的背叛感,不过这也让我更坚定的认清我是喜欢翟向渺的。”
谢奚桃:“……”
童年创伤太重,翟向渺的滤镜光环太重。
“错,看片想的谁,你就喜欢谁?”严涿抬起头,目光直直看着李欣歌:“你想张哲茂了?”
李欣歌像是被人锤了一榔头,呆呆看严涿,随后又双眼无神地看向谢奚桃,停顿几秒后,猛地端起餐盘起身,“我、我题还没做完,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都不给两人说再见的机会,被人追似的跑了。
谢奚桃眯着眼瞧她狼狈身影,啧啧了两声,回头目光意味深长地看向严涿:“你很有经验啊?”
严涿低头吃她夹过来的菠菜,“一些常识。”
“谁会有这方面的常识啊,还说你没看过。”
严涿背靠上椅子,直起腰看她,“既然大家都看过,那坦诚布公一下?”
谢奚桃动作慢下来,有些心虚地放慢咀嚼动作,“布公什么?”
他猛地靠近,漆黑眸子像是像在猝不及防中看清她眼底隐藏的秘密,“你看片时想了谁?”
谢奚桃下意识往后退,背紧紧贴上食堂凳子,瞳孔微缩了一下后睁大眼瞪他,“我是正经人,看片都是李欣歌推的,怎么可能还会想别人!我,我最多就是当上生物课和艺术鉴赏课,分析分析他们的姿势和技术。”
严涿眯着眼看她,要笑不笑的说:“是吗?”
“废话!我才刚成年,你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严涿嗯哼一声,拿起筷子接着吃饭。谢奚桃凳子上好像长刺了,屁股在原本坐着舒服的椅子上磨来磨去,随后语气平平,云淡风轻,面容正经又带着“这问题没什么的”表情问他说:“你说的那个……真的假的啊。”
正午的食堂嘈杂哄闹,他还是于喧嚣中捕捉到她羽毛挥动令人喉咙发痒的声音,“什么?”
谢奚桃摸摸鼻子,暗戳戳靠了过来,温热呼吸喷上他的侧脸,在沸反盈天的喧闹食堂里,蓝白干净带着青春和少女气息的校服擦上他的校服,她贴近,声音放的低哑柔软,甜美中透着羞赧和好奇的不怀好意。
“硬了,撸过……”近在咫尺,她通透目光与她对视,声音喃喃,“真的假的啊。”
严涿低头看着他,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八人的桌子此时只有两人,哄闹的人声和拥挤身影被高斯模糊覆盖,“想知道?”
“就好奇。”
“看片真的谁也没想?”
谢奚桃目光牢牢看着他,听着他的问题,没有回答,没有说话,只是澄澈带着几分狡黠的眼里倒影着他。
倏尔,严涿食指轻敲了她一下。
“没骗你,骗不了,因为……”他笑道:“我看也想了人。”
说完,他起身,“走,要上课了。”
“哦哦。”
谢奚桃还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忽然被他一本正经的从刚才的情景里抽身出来,人还没有太清醒,脸上的热度还未起来又被他潇洒不羁的态度搞得一愣,呆呆的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修长挺拔的身影,闲庭信步的洒漫气息,忽觉刚才的躁动似乎都是她夜深人静的干渴不可言说的南柯一梦,无论那梦境多么荒唐躁动,阳光照进来后便都是假的。
李欣歌逃也似的从食堂出来,呼吸零乱,心跳加速,严涿那么直直看过来,平淡不加修饰的一句话让她耳边依旧嗡嗡。
那话像是一把斧钺直直的戳进了她的心口,过往无数次,严涿就这么突然在课上站起来,“老师不好意思,这里我觉得有些问题……”
他指出问题时的语气,就和刚才一模一样,平常的,不带修饰甚至用礼貌装点,却让人心悦诚服。老师会意识到刚才讲题思路的麻烦,同学会叹为观止羡慕的抓耳挠腮。过往很多次,李欣歌感受着他这样的语气说话时带给人的震撼,就像现在,好似一个她自己都想不明白的卷子,他把满分答案突然摆在了她面前。
他告诉你,不用挣扎了,答案就是这样。
如果是以往任何一次,她不会怀疑,可是这次,她只能不断去问,这又不是回答数学题,她自己还想不清楚吗……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想到谁是喜欢谁?
恋爱与肉|体,怎么可能这么肤浅?
她怎么可能喜欢张哲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