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头比六子出院早。
他出院后练格斗的这段时间, 六子忙着在医院“充实”自己。
很快, 六子也出院了。
余鱼平常除了在赌局的前台“玩”, 就是带着一群人在板子楼溜达。
这溜达也不是真的溜达。
六子出院这天,回到赌局,余鱼便叫住了他。
余鱼递给六子一本登记簿。
“老大,这是什么。”
余鱼朝六子说:“你伤刚好,给你安排点轻松的事干。”
这让六子在医院住院的时候,害怕自己住院的这段时间地位被人取代的担忧之情一扫而空。
六子接过登记簿,眼睛在余鱼细白的手指上停顿了一会儿。
六子忽然注意到,老大的手比他秀气多了。
不过六子没多想,翻开登记簿看了看,发现每一页都是板子楼每一户户主的信息。
之前余鱼带他们在街上溜达,其实也不算溜达,余鱼将板子楼的一些事儿摸清了,包括这儿的地形、住在这里的人的心态,还有板子楼外围的一些情况。
板子楼不算发达。
但是板子楼往外走,却又建起了高楼。
这地方本身很多建筑是居民自建房,余景天早些年在这里盘下了三分之一的地盘,但仍旧有三分之二是居民自己所属,大家聚在这里,而没有往别处走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板子楼的房子便宜,而板子楼周边的房子都贵。高楼和板子楼之间呢,却有一片空地,这片空地什么也没有,也没有多少开发商对这感兴趣。
不过余鱼让人打听了,这周边的地,是余景天盘下来的,政、府允许余景天在这片地上建高楼,但是这么多年,余景天也没有动静,没办法,这个地方离板子楼太近。板子楼又乱,盘下来是盘下来了,但是如果在这周边开发个居民区,半包围式围着板子楼,房子也卖不了多高的价钱。
“老大,这个用来干什么?”六子一边翻着登记簿一边问。
余鱼说:“这些人都是板子楼的户主。”
六子:“知道,不过这些要用来干嘛?”
余鱼笑了笑说:“我忘记和你说了,我来板子楼有个目的。”
六子眼里闪烁了点疑惑,问:“老大,什么目的?”
余鱼望了六子一会儿,似乎在脑子里思考措辞。
“让这里的户主都搬走,这板子楼我要重新建。”
“至于这板子楼,这西街,再过两年,我要让它成为玉城数一数二繁华的地带。”
“这便是我来这儿的目的。”
看六子神色发生了猛烈的变化,余鱼说:“天天打打杀杀的,总归要有点倚仗,以后西街就是我们的倚仗。”
余鱼那双漆黑的眼睛里,似乎带着某种令六子感到眩晕的亮彩。
且余鱼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
六子喉咙动了动。
然后有些干涩地问余鱼:“真能把西街发展起来么?要是真的能……”
余鱼:“我打算在板子楼外围建一栋楼。”
“什么目的?”
其实六子隐约也知道了余鱼的目的。
果然余鱼说:“你应该早就猜到了吧。”
“让这些住户同意搬走?”
余鱼点点头:“没错。”
“那我这个登记册是去……”
“一个个找他们谈,他们同意搬走之后,就找他们签购房协议。”
“不是让你一个个去找,而是这事儿我想交给你来办,手下的兄弟你去安排做这件事,你怎么安排都行。”
余鱼的言下之意,是让六子负责这件事儿。
六子眼里迸发出某种光彩来,余鱼加诸他身上的信任,让他在感觉压力倍增的同时,又心情激动,心也在狂跳。他可从来没做过什么大事儿,这是人生中第一件。
“老大,你这么信任我,这件事我肯定努力办。”
他握紧了手里的登记册,心情复杂又激动,不过嘴角朝上扬,压都压不下来。
余鱼弯唇,露出一侧尖尖的犬牙:“好。”
六子被这牙齿闪烁的光晃了下。
*
余鱼总归一个月要回家一次。
这次回家,早餐的餐桌上,诸人看余鱼的眼神又大不相同。
两月不见,余鱼身上的气质隐约又有所变化。
秋天到了,她穿着棉麻棕色外套,外套上盘扣没盘起来,里头还是花衬衫,下方宽松的牛仔裤,这外衣,隐约和余景天爱穿的唐装相似。
余景天这次破天荒让余鱼坐在了他的旁边。这么看过去,余景天和余鱼还真是像父子。眉目间的气质都隐约有些像了起来,余鱼身上竟然也隐约有了点上位者的气势。
舒南愈发不虞,便少不了一边笑,一边把上次余鱼在码头的事抖落出来。
“余弟上次在南港码头的事儿,我费了大力气,才让警察没查到余家头上来。”
“光是地上的弹壳,我手底下的人就收了好几个。”
“现在余家好不容易走上正轨,我只盼着警察再不来找我。”
周许年却劝舒南说:“舒南,你少说两句,都吃饭呢?说这些干什么。”
舒南与周许年对视,望着周许年带着金丝眼镜的伪善的脸,舒南不怒反笑,对周许年说:“你不也和警察打交道了么,那木仓哪来的你不是比我清楚?现在什么年代了?木仓被被搜出来,你猜猜是什么结果?”
周许年喝了口水,就好像没听到舒南的话似的。
徐宁砚是没插话,他朝余鱼看了一眼,却发现余鱼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舒南。
她把嘴里的食物慢条斯理地咽下去,才用餐桌上的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南哥,你说什么?什么木仓?我从没听过木仓的事儿,你是不是记错了?”
她面色带笑,笑容纯良,只是这纯良中,带着让舒南想要掀桌子的“装傻充愣”,可也算不上装傻充愣,她乃至于压根就没把舒南的讽刺当回事。
这种无视让舒南心中涌起怒火。
可舒南虽然莽撞,却也不傻。
“那就当我记错了,余弟。”
舒南笑着,可余景天下一句话却让舒南的笑僵在了当场:“你确实是记错了。”
本身没什么反应的徐宁砚朝余景天看去。
却看到余景天脸上露出了一点不悦,不过不是对余鱼,而是对舒南。
余家的几个姐姐目光落在余鱼脸上,各有各的警惕和厌恶。
徐宁砚开口“打圆场”,他说话比舒南有水平,对余景天说:“爸,舒南是这样,您别生气。”
“余弟最近不是在板子楼外建楼么?事业办得挺红火的,那边事情多,总会有些龃龉,他处理得及时,方法不重要,再大的事儿,只要在玉城范围内,我兜着,周许年兜着,舒南也兜着,余弟放心大胆尝试就行,再有捅破天的事儿,到底还有您在,舒南担心太多了,也是怕影响不好,您也别生气,总影响吃早餐的心情。”
徐宁砚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徐宁砚如今看清楚了局势。
他、周许年、舒南,才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要是舒南被余景天厌弃,他手里的“活”余景天会交给谁呢?总之不会是周许年,也不会是他徐宁砚。
一个外人被赶走了,另外两个外人又能在余家待多久。
徐宁砚冷冷地看了舒南一眼,这一眼倒是让舒南好像清醒了一点。
舒南补救道:“爸,我是怕影响不好,毕竟造船厂也是您的心血,好不容易这一路走来……”
余景天面色稍霁,挥了挥手让舒南别说了。
“以后少提这些事。”
“吃饭就好好吃饭。”
舒南挤出个笑来:“知道了,爸,都是我的错。”
在这有些凝滞的气氛当中,唯独余鱼看上去轻松自如。
她眼神缓缓掠过对面的三人,又从几个姐姐脸上划过,低头时,露出了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这笑容被所有人尽收眼底。除了余景天。
余鱼这根刺,有了自我生长的功能,愈长愈长,愈长愈尖锐。
要是想要制止,就只能让这根刺中途夭折。
否则总有那么一天,这刺要捅破如今余家平静的天空,让其他人都不得安生。
*
周许年上车的时候,余鱼忽然敲了敲周许年的车窗。
一张清秀的面孔贴着窗户玻璃放大,周许年没反应过来愣了下。
窗户摇下来,余鱼冲周许年露出个礼貌的笑。
“许哥,送我一程呗,我回西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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