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濯缨!!你他娘的敢耍我!!!”
以蚩随的修为,想要追查濯缨的去向轻而易举,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赤水濯缨这么聪明的人,会愚蠢地选择跟他硬碰硬。
“你很好,你连耍了我两次,老子本来还想说强扭的瓜不甜,但你要这么把人当傻子耍的话,老子今天就非要扭下来看看甜不甜——唔!”
蚩随的狠话还没说完,追逐濯缨背影的他完全没有预料到,左侧一道人影会突然朝他撞过来。
力道之大,直接将他整个人都从屋脊上重重掀翻在地。
被撞得七荤八素的蚩随半响才看清来者是谁。
“谢、谢策玄,你他娘居然没——”
扼住他喉咙的谢策玄浑身是血,一身的铁锈味,仿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似的,狼狈得像条疯狗。
可他却还能笑得出来:
“想扭什么瓜?嗯?”
蚩随被他掐得喘不上气,脖颈发出了可怖的喀喀声。
“几年前我跟你说,你这条命留着,我指定有一天要来收走,看在你听话的份上,就给你留个全尸吧。”
“……你别……得意……强弩之末……少君他马上……”
谢策玄闻言面上笑意微敛。
正要再施几分力气拧断蚩随的脖颈时,忽然敏锐地察觉到背后传来一股森冷锐利的杀意——
不好!
谢策玄当机立断就要侧身躲避,可蚩随得了一口气,竟猛地爆发出一股力量,将他反压在地,掌中瞬间便凝聚起一根冰锥,直直朝着谢策玄面门而去!
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
纠缠在一起的谢策玄和蚩随都没反应过来,甚至连刚刚感到的沉邺都只来得及瞧见一道清冽寒光自上而下划过视线。
沉邺抬起头。
清晨第一缕晨风吹动她身上宽大的袍袖,那张总是病容苍白的侧脸,此刻在朝晖笼罩之下,如一块精雕细琢的璞玉终于焕发出惊世光芒。
屋檐之上,长身而立的少女挽弓如满月,与少年时他第一次教她挽弓时,姿态重合在了一起。
他仿佛听见弓弦声在他耳边绷紧,卷着浩然仙力的箭矢破空而来,掀起似能震碎五脏的气流。
这一箭,便将压在谢策玄身上的蚩随掀飞数十丈。
而紧随起来的第二箭——
他的瞳孔在这一瞬蓦然颤动。
第二箭,是冲着他心脏而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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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24
◎针锋◎
时间, 呼吸,空气。
整个世界的流速仿佛都因这一箭, 而在沉邺的眼底凝固。
箭矢飞驰不过一瞬, 但这一瞬,却好似穿过了昆仑山的雪,穿过了他与她的少年时光, 将这短暂一瞬拉长成了百岁千秋。
他看到了在师兄们练武时,只能趴在窗边看着他们发呆的她。
也看到了第一次学会射箭而满眼雀跃的她。
即便清楚的知道自己孱弱的身体连拉开一石弓都勉强,但她还是会在无人处一遍一遍的练习。
直到后来, 她的双手连举起弓的力气都不再有。
他对她说:
“木竹为弓,仅射百步,以智计为弓,蓄力可射天下,你拉不开这张弓, 不代表你拉不动这四海一荒的弓弦。”
“阿缨, 只要你站在我的身后, 这天下水域, 皆是你的猎场。”
昆仑山茫茫大雪,她是他的第一个臣子。
她用病弱单薄的身躯,背负着他和他的野心, 一步步将被发配人间界的他重新带回到荒海权利的中心。
他这一生,所信之人寥寥无几。
如果一定要选一个可以交付生死的人,他的选项只有一个。
然而——
“少君小心!!”
身后侍卫的声音令他如梦初醒。
但这一声响得太晚, 而他也醒得太晚。
这一记冷箭在他没有半点戒备之时刺穿他的血肉, 力道之大, 像是从天而落的重拳捶打在他的胸口。
皮开肉绽与内脏巨震的痛觉几乎在一瞬间炸开。
而沉邺终于被这痛觉唤回了神智, 以最快的速度凝聚起奇经八脉中的仙力, 将那只羽箭逼退在离他心脉半寸的位置。
凝固的时间仿佛在此刻才又开始流淌。
止不住的鲜血从他口腔中涌出,染红了他天青色的衣袍,他竭力想咬住唇齿间的血,但胸腔中的剧痛被极震撼的心绪放大,令他根本无法控制。
“少君!少君快服下丹药,属下这就替你疗伤……”
被扶住的沉邺剑眉紧皱,痛楚令他不得不大口呼吸。
隔了好一会儿,他涣散的思绪才终于回笼,极缓慢地抬头,看着朝阳笼罩的屋檐上,那一道刺目耀眼的身影。
……方才那一箭,她用了十足十的力。
箭头瞄准了心脏。
她不是逼退他,也不是为了救谁。
她想要的,是他去死。
这个意识从模模糊糊,到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
明明已经服下了丹药,但胸腔内的痛感并没有减轻,反而与什么别的东西纠缠在一起,缠得他连呼吸都痛得难以忍耐。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沉邺布满血丝的眼眸死死凝望着屋檐上的身影。
“……阿缨,你为了救他,要杀我?”
沐浴在朝阳下的少女无言望着他。
见沉邺还能被人扶着站住,濯缨很轻地啧了一声。
“谢策玄,”她的视线挪向还在瘫在地上的红衣少武神,“还活着吗?”
生死不过一线之间,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方才濯缨射飞蚩随的那一箭正擦着他侧脸而过,再稍微偏一点,估计就能把他和蚩随一起串成串了。
之前在学宫的时候,她有练过弓吗?
该不会是临场发挥的吧?
这种情况下,哪怕是谢策玄也是被惊出了一身冷汗,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多亏濯缨公主箭下留情,还能喘气。”
谢策玄偏头看了眼那边的蚩随。
被冷箭射飞的蚩随虽然没被射中要害,但飞出去的同时砸塌了好几堵墙,现下已经晕死过去。
而剩下的的沉邺,虽然没倒下,但看上去也已经是半死不活的模样了。
谢策玄扬唇冷笑:
“怎么?嫉妒啊?不好意思,赤水濯缨现在是上清天宫的人,她不救我难道救你?”
“你算哪根葱?”
沉邺的唇齿间皆是铁锈味,他紧闭着唇,没有说话,倒是他身旁的侍卫出声:
“谢策玄!少君面前,岂容你一介小小武神放肆!”
他拔剑欲向靠在墙角喘息的谢策玄而去,但下一刻便听头顶响起清泠泠的女声。
“别动。”
不知何时,濯缨已搭弓引箭,她修为其实并不比这名侍卫高,但因她方才石破天惊的那两箭,令侍卫顿时感觉到了威胁,立刻停下脚步。
谢策玄身上的伤口早在与蚩随缠斗时崩裂,本也是痛得他直冒冷汗。
但濯缨这两个字一出,他顿时像是被天医府炎君的麻沸虫咬了一口,只觉得什么痛觉都烟消云散了。
胸腔里那颗因失血过多而半死不活的心脏,也似在这一刻突然回光返照。
真是风水轮流转。
当年他被赤水濯缨和蚩随两人联手耍得团团转,成了六合八荒里的笑话时,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赤水濯缨站在他这一边,与蚩随沉邺二人兵戈相向的一日。
他按了按跳得欢快的心脏,慢慢咀嚼着这其中滋味。
怎么说呢。
难怪沉邺喜欢吃软饭,这吃起来的确怪爽的。
“濯缨公主!”
这名侍卫能被沉邺带在身边,也是他极信任的人,自然也认识濯缨。
“少君听闻您被心魔誓胁迫,立刻就派了蚩随来接您,后又得知须弥仙境派凶兽朱厌要除掉公主,更是亲自前来,您怎能对少君下如此重手——”
濯缨面色如秋水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