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暮衣到时,她狂沸的人群中爆发出“魇乱”二字。
来雾山宴的皆是位高权重之人,也有不少人都曾直面妖灾,便都来了此处。
罗暮衣抬眸,却见风朗被抬出来。
风经纬抱着他,正满脸哀恸。
风朗清俊的脸上布满血污,小腿也少了一只,大喊道:“爹,娘——”
“你说啊,救得回来么,救得回来么?!”一旁的风夫人风岚翠捶着风掌门。
风掌门摇头:“妖咬的,吃了腿,接不回来了。为止妖毒,不让妖毒入心脏,只能把整条腿切下。”
风朗大叫:“不,不!爹……不,风经纬,我不许,我不许!!死人!死人,你们两个死人!我不许,我不认你们了!!”
一阵血光,风掌门抬手,把风朗打晕,把他的腿切了下来。
风朗晕倒,脸上却出现痴傻之色。
夫妻二人抱在一起,都痛哭,若不是他们一直溺爱这风朗,风朗行事冒进也不管不顾,风朗怎么会闯下如此大祸?
罗暮衣问了旁人怎么回事,原来是昨日风朗逃跑后,便独自想来到这夺魂坡泄愤。
他专往危险的洞窟去,还假传指令,逼不少凡兵和他同往,结果,风朗本以为自己能掌控的妖洞,突然出现大妖。
大妖现,妖灾出,自风朗去的洞窟,还有另一座府邸,地底被妖攻破,妖灾蔓延了整片夺魂坡的城镇。
罗暮衣听得太阳穴都在敲:“他还带凡兵去??什么傻人听这风朗的?他在这望北台算老几??”
“乱听指令的,罚。”罗暮衣道,“至于风朗,不管他腿断没断,他只要醒了,把他锁到魔祠下跪三天。”
“但他是风仙君的……”
“还风仙君,你以为风仙君会在意?”
罗暮衣火急火燎地朝前走。若不是魇乱一出,救灾便会成为最紧急的事,她现在就会去把风朗扇醒算账。
远处硝烟四起。
“哎哟哎哟,这不是最厉害的罗魔主吗?”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却从远方响起,一个紫袍男人负手过来,鼓掌道,“今日总算可亲眼见到大名鼎鼎的罗魔主治灾,真是大饱眼福。”
罗暮衣抬首,看到男人的瞬间,她眯起眼,眼里也泛起血意:“尹魔主,你上次治灾,死了不少人吧?”
来人正是魔域东领主尹东亭,人称东魔。
他听罗暮衣如此说,不止不生气,还嘲笑道:“死人,这也是新皇允许的!本君何错之有?‘庶平喂灾’,也只有你罗魔主假清高不用,怎么,娶了一个清高的仙君,你真以为你就干净了?我今日,便看看魔主如何‘干净’地治下这妖灾。”
罗暮衣目光阴冷地瞪着尹东亭。
尹东亭,正和她是政敌,他们来自两个派系。如今魔域,幽圹幽家统治,幽家分为两派,新皇派和长公主派。新皇年幼时,由长公主扶持登基,长公主干政,朝中有政敌摄政王。
但新皇成年后,长公主没有还政,新皇便转和摄政王联手,双方斗得不亦乐乎。罗暮衣是长公主派,尹东亭是摄政王派。
尹东亭笑嘻嘻地盯着罗暮衣。
罗暮衣晃了晃脑袋,突然微笑,回头下令:“把所有来自东领地的犯人押来。”
尹东亭脸色微变:“罗暮衣,你干什么?”
罗暮衣摸了摸耳朵,表情十分无辜:“你方才说了几句聒噪的话,我数数,打个折,六句算五句,那我就当着所有人把五个来自东地的犯事之人碎尸投进去喂妖。”
“你说可以这样喂妖啊。”
尹东亭面色铁青。身为领主,他自不在乎囚人的性命,但罗暮衣如此,当着所有人的面,却是把他的脸往地上踩。
“罗暮衣,你这个只会投机钻营的泥巴爬出来的下等劣货,和我叫板?!你以为我抓不住你的人么?!!”
罗暮衣却哈哈大笑:“尹东亭,你这靠着祖上荫庇、别人喊你也只会想你死了魔主爹妈的极品废物,你抓啊,抓啊……我们比比,是我这个功名全靠自己挣的人杀的多,还是你这个废物杀得多啊!”
尹东亭脸色彻底变了,他阴冷,头顶的青筋似可以爆出来。
他的手在发抖,却不知忌惮什么,半晌都没有说话。
而他眼瞪得极大,抽了抽唇角,却倏然道:“罗暮衣,你还不知道,你要死了吧。”
他朝前一步,似想到什么,微笑,“你横什么?”
罗暮衣:“你说什么?”
“你要——”尹东亭张t z了张唇。
一道温柔的声音却突然打断了他,那来自尹东亭身后的骄子:
“哥哥。”
那骄子缀玉镶珠,珠辉明灿,尊贵无方。
罗暮衣的目光陡然阴沉。
那女声从幕帘后传来,悦耳动听。
一只素白的手微微撩起珍珠幕帘:“魔主,哥哥他一向快人快语,可否看在东霜的份上,不要再计较?”
“不可以。”罗暮衣道。
那女声微微叹口气,低声道:“……哥哥,走了,别管了。”
尹东亭本阴冷地瞪着罗暮衣,额头爆满青筋。
听到那女声,却是突然爆发怒气,快步走入骄中。
珠帘落,罗暮衣看不到里面场景,却听到了巴掌声,似打在车壁上,也似打在什么人身上,不多时,里面传来了女子的哭泣声,还有尹东亭无能狂怒的声音。
“你在教我做事??你嫁了人又怎么样,你别忘了,我告诉你,你别忘了……你永远是尹家的东西。我打你又如何?你若敢告诉岑望,我打死你。”
罗暮衣无语。
这尹东亭现在还没看清他的妹妹尹东霜呢。真是个傻子。
尹东霜可比他聪明多了,也有野心多了。
罗暮衣下令,那东领地逃来犯事的死囚若是带到了,切了丢下崖去,随后走了。
她赶往灾地,夺魂坡上,血雾濛濛,将灾地笼罩,与外界隔绝开来。
罗暮衣刚进去,便见到一抹熟悉的人影,她一把抓住来人,正是风颂的大弟子风漾。
“你怎么在此处?”她问。
风漾却愤愤盯着罗暮衣:“你当真残忍!方才之事,我定要告诉师尊。”
罗暮衣意识到风漾是见到她和尹东亭的冲突了。
而她也素知风漾不喜欢她。
十年前,她掳了风颂,风颂曾逃了。但她抓住风漾,威胁风颂,风颂回来束手就缚。因此风漾非常讨厌罗暮衣。
十年不改。罗暮衣觉得这怎么也带着点风颂的态度。
“哎哟,圣父现世了啊。”罗暮衣嘴上却嘲讽,“风漾,我要把你的样子拓下来立个碑,给天下男人瞻仰瞻仰啊。”
风漾被罗暮衣的魔气拎着,气得炸毛。
罗暮衣:“所以,你在这里,你师尊是在里面么?”
风漾哼了声:“是啊,这种大事前,我们仙门之人,行得正,一心为民,可不会忙着权斗。”
“风漾。”罗暮衣却眯眼,她命人押住风漾,一把掐住风漾的下巴,“你再如此不敬,别怪我拔光你一口的牙。”
“……”罗暮衣声音可怖,目光也幽暗,风漾鼻息颤抖,不敢说话,扭开头,神色却有几分继承他师尊的视死如归的模样。
“罢了,”罗暮衣也不至于真和小辈计较,让人松开风漾,“你走吧。”
风漾头也不回地跑了。
而罗暮衣刚进入雾中,漫天血气袭来。
群妖乱舞,长着八个眼睛的蜘蛛和把人皮当闹鼓的鬼手在空中排列开来,围绕着村镇嬉笑。而远处街道之上,樯倾楫摧,火烧遍野,被啃食一半的尸身遍布。
蜘蛛攻向地上人。其中一位是修士,北地打扮,那人跌在地上踉踉跄跄,当即冷汗淋漓地拿出一枚护身符,蜘蛛八目猩红,却似见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又转身,撕向又一个人家!
“娘!娘!”
一个女孩跑出来,蜘蛛毫不犹豫地咬向她。
“庶平,庶平……魇乱专攻庶平!听着,想活的话,快把庶平之人推出去啊!!”那劫后余生的修士还大声喊道。
砰!
一把血红的伞却忽然飞来。
伞上红叶飘,啪地打碎了修士的一边脸颊,他“噗”地喷出了一口牙齿,尽数掉在地上。
而那伞如电般飞向了女孩。
砰砰砰,蜘蛛咬到了伞上,却是又砰的一声,其嗷肢被崩掉。法光一闪,那蜘蛛刺耳凄鸣,爆开了。
“啊!”女孩把手挡在脸前,生怕毒液溅来。
她的身子却被一把捞起来。
“罗魔主!”
只见是罗暮衣身形一闪,已退至远处数尺,她放下女孩,孩子娘跑来,把人抱住。
罗暮衣下令:“让凡民集合,全送出去。”
说罢,她便又飞过去了。
妖行如潮,远方传来幽幽诡鸣,似是组织着妖行的号角。
罗暮衣蹙眉,身如电掣,撑开巨伞,正是她的法器之一“厌刑”。
“厌刑”,厌恶恶刑,专挡魑魅魍魉。
砰、砰、砰!
妖物如浪,罗暮衣以厌刑击走,却走又退,退又来。
罗暮衣伞上染血,心中不由也生出厌烦。
魇乱、妖灾。
这该死的、来路不明的魇乱妖灾,不知道让多少人送了命。此时又来扰她的领地。
而罗暮衣,对付魇乱许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