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他带黎尔回到车上,准备带她回酒店去休息,将那些宴厅里一帮等着要巴结迎奉他的人就那么冷落。
这一次,他没用司机,也没带谢旻,有一辆挂着苏城牌照的旧跑车,是雾霾蓝色的兰博基尼aventador。
车内空间很小,黎尔上车以后,跟男人的距离拉得很紧。
她从韩启锐的书房离开,没有带外套,在跑车启动前,谢旻体贴的为她送过来。
黎尔接过之后,披在身上。
谢旻说:“温先生,祝有个愉快的夜晚。”
“嗯。”温知宴嗯了一声,启动了引擎,开车带黎尔在下雪的苏城徜徉。
黎尔老家在苏城,在这里长大,对这里很熟悉,她辩出温知宴开车的路线不是最近的回他们住的酒店的路线。
她想提醒他走错了,绕远了,可是立刻又有深深的认知,温知宴这样的男人不会接受被别人提醒走错了。
黎尔在苏城遭遇的那些灾难,对黎尔来说,简直算是灭顶之灾,她一度绝望到不知所措。
对温知宴而言,这些都是寻常百姓家庭蝇营狗苟的不幸,他这样高高在上的上位者根本不能感同身受。
适才,在韩启锐的书房里,温知宴瞧那三个流氓的眼神很冷,比平时的还要凉薄。
黎尔知道那是温知宴本来的面目,他对任何人都冷酷无情。
黎尔跟他领证后,曾经跟他疏远了整整一年,一直认为自己只不过是工于心计的他随便找的一个帮手。
黎尔关注了他的动态,他的事业在他们婚后这一年如日中天的发展,来苏城之前,黎尔以为这就是温知宴跟她结婚的目的。
他有很多重要合作伙伴是外国人,他们很在乎温知宴这样年轻的投资人是否婚姻稳定,是否一直将心思放在了单纯的做生意跟赚钱上。
中国有很多像温知宴这样出身的二世祖,赖于带金显紫的身份,他们白天做生意只是打着幌子,在霓虹跳闪的夜店寻欢才是他们真正的生理需要。
因为温知宴英年早婚,并且娶了一个名不经传的平民女,所以他在他那些诸多的国际合作伙伴眼里,是百分百务实可靠的。
这是黎尔在心里深深的剖析之后,为自己找好的为何温知宴找她结婚的理由。
如同英国威廉王子娶了凯特王妃,公众会对出身矜贵的威廉王子赞不绝口,因为他居然愿意娶一个平民女孩为妻。
这种效果跟温知宴降低身份娶黎尔的效果一样。
他们领证结婚那天,也没商量过这段婚姻要持续多久,更没签过什么结婚协议,只是很匆忙的领证完事。
尔后的一年里,黎尔都不曾想过他们之间会有夫妻之实。
车行十分钟后,街灯的霓虹被苍茫雪色遮盖,夜深了,一盏盏的霓虹熄灭,雪花从天空四散。
黎尔不安的问起:“那个阿贵真的会被送去非洲当劳工?”
她不愿温知宴做什么犯法的侵犯别人人权的事,特别是为了她的缘故。
车厢内的静默被打破。
温知宴淡淡回答:“吓他们的,不过会被送去拘留所蹲几年是真的。”
黎尔嗯了一声,接着说:“今天来的时候,我问了谢旻,他说你其实在苏城没有生意要谈。”
温知宴眉头轻拧,被她知道他是专门来苏城照顾她,为她撑腰了,单手握方向盘的他侧眸看黎尔一眼,她乖乖的,坐在副驾,隔他隔得很近。
她忘了,其实年少时,温知宴曾经开着这车,问过放学后站在路边孤单无助的她,要不要搭车。
当时十八岁的少女的回应是拒绝。
黎尔想不起来了。
夜深了,跑车不知不觉的驶到以前黎尔住过的旧小区,附近有个小公园,还有几间灯光亮起的小店。
当时倪涓雅开的药店现在还是个药店,不过换了店主。
黎尔的眸光朝那处看去,眼神留恋又带了些哀伤。
温知宴知道她怕故地重游,却又一直在心里怀念往昔。
“我们下去逛逛。”温知宴把车停在巷口临停处。
黎尔惊异,“逛什么,这里就是老街。没有什么店。”
“我记得尽头好像有一家甜水面店,我们去吃个夜宵。”温知宴牵黎尔下车。
她今天出门没戴围巾,纱裙礼服很薄,外套是一件柔美风的雪纺风衣,温知宴把自己的围巾给她,系在她脖子上,因为他记得,在璃城,到了冬天,那个上璃城三中的黎尔每一天都会戴围巾。
别人戴围巾是为了保暖,她戴围巾是为了把自己的小脸藏在围巾后面。
“你怎么知道?”黎尔惊异,温知宴不是苏城人,他老家在北城,对苏城应该也没有什么了解。
“我……最近有朋友想要改建这片老街,一直在拿着计划书跟地图找我商量。”温知宴回答。
黎尔没有起疑。他们去了那家甜水店面,提供一些苏式风味小吃。
黎尔许久没回来了,店主却还认得她,口吻亲昵的招呼她:“黎家的小娘鱼回来苏城了。稀客啊。”
黎尔惊喜,怎么老家的人还认得她。“李伯伯,是我啊,好久不见,怎么你还认得我?”
“因为小娘鱼永远都漂亮得像雪地的星星啊,落到哪里,都不同凡响。”面店店主姓李,已经年过五十,曾经看着黎尔在这一片街区长大,直到黎家出事,搬离这片片区。
至于跟黎尔一起进店的英俊青年,李伯伯沧桑的眼睛眨巴几下,也认出了他是谁。
那年夏天,他也到过这里来生活。
甜水面店里的纪念墙现在还有他留下的狂草字迹。
李伯伯记得他写的那四个字。
一想都是好多年的事了。没想到后来他们都长大了,不仅长大了,还出落得这么光鲜亮丽。
这么窄小的市井小店,今夜迎来温知宴,李伯伯不禁感到有些蓬荜生辉。
“这位是?”其实已经认出了他是谁,可是李伯伯清楚的记得他的社会地位跟黎尔差了十万八千里。
即使那时候他曾经在黎尔经常吃早餐的面店里动情的写下那四个字,当时的少年应该也只是懵懂轻狂,一时心动而已。
没想到时间过去那么几年,他跟黎尔一起出现。
黎尔的脖子上围着一条深蓝色的男款围巾,柔粉色的雪纺风衣肩膀上积雪很少,可是温知宴的大衣肩头积雪很多。
善于察言观色的李伯伯发现了,温知宴对黎尔照顾有加。
李伯伯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温知宴身上,李伯伯还以为此生只能在新闻里见到俊酷的青年,他的社会地位太高了,根本不会再跟他们这样的市井小民有打照面的情况。
没想到这个风雪夜,他护着黎尔到面店里来。
瞧见李伯伯对温知宴看得目瞪口呆,黎尔想起来,李伯伯开面店,没生意的时候也看很多社会新闻,应该是在那些新闻上见过关于温知宴的报道。
黎尔觉得告诉这样深藏市井的一个长辈,那样身居高位,簪缨世胄的男人是她老公,会吓着别人。
李伯伯从小看她长大,见过她为了没要到十块钱的零花钱去买糖就跟倪涓雅在街上哭闹的情形;
也见过她为了自己的球鞋远远没有校花的贵,就不想去参加春游活动,逃掉那一天的活动到他店里逗橘猫的光景;
更见过他们一家人被追债的每天上门要债,倪涓雅跟黎正勤闹离婚,她每天哭丧着脸,背着书包,自己去菜场买菜做饭的惨样。
就是那对贫贱夫妻百事哀生出的女儿黎尔,如今二十六岁了,依然很平凡,从事着普通的工作,在一天天的尝试积极向上的过日子。
就是那样平凡的女孩子,如今竟然做了温知宴的太太,说出来别人也不会信的吧。
灰姑娘至少还有恶毒的姐姐跟后妈呢。
这样才会显得灰姑娘特别。
可是,黎尔什么都没有,黎尔有的只是自知之明。
这趟温知宴为她来苏城,应该是知道了她在苏城遭遇的麻烦,他们是夫妻,黎尔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会影响温知宴的公众形象,所以他才为黎尔来到苏城。
至于在她哭泣时那些体贴的关怀,带她到顶流富豪的圈子里去参局,当众吻她的热烈,应该也只是图一时新鲜。
黎尔长得不差,颜正身娇,她心里清楚,她在奢华五星酒店工作,经常遇到登徒子,有家世跟财力给他们撑腰,他们就觉得他们可以玩弄任何一个女人。
温知宴比那些耀武扬威的登徒子有本钱多了。
黎尔这么想着,心里有了几丝惊恐,温知宴是不是对她怀的也是这样的玩弄心态。
只是温知宴做人稳妥一些,玩弄黎尔的时候,不介意给她一场婚姻当正当理由。
一旦结婚之后,温知宴不论如何的占有黎尔都是应该的。
被儿时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询问温知宴是谁,心思繁复的黎尔快速将她跟温知宴的关系理清,笑着回答李伯伯:
“一个酒店的客户。是个贵客。在我们酒店消费了很多,今日碰巧在苏城遇上了,夜深了,他想吃个宵夜,李伯伯给我们煮两碗面吧。”
漫长的安静之后,黎尔做出的回答让温知宴无奈的牵动了一下嘴角。
罢了,要是她愿意这么说,温知宴就任她去,只要她开心。
温知宴了解她在这些烟火气繁盛的旧巷弄里受过什么苦。
如今故地重游,他猜她心里一定有很多意难平。
“好。你们先坐。要吃什么味道的?”
“蟹面。”黎尔回答。
温知宴仰月唇勾动,“三鲜什锦。”
三鲜什锦是李伯伯的独家私房面,没进过他店的人都会习惯性的点蟹面,因为那是苏城特色。
温知宴却点了被老先生最擅长的,李伯伯意味深长的笑了,没想到他的胃口还是不变,以前喜欢吃什么,现在还是。
就像以前他喜欢的女孩子,以前喜欢什么女孩子,现在还是喜欢她。
“好,稍等。”
十五分钟后,温知宴跟黎尔吃上了热腾腾的面,黎尔真的很怀念这一口味道。
这大概是这次来苏城,她遇到的最快乐的事,终于把朱婧仪搅的烂摊子解决了,可以轻松的坐下吃一碗好吃的面。
这份快乐是温知宴带给她的。
吃面的时候,黎尔笑逐颜开。
可是温知宴却不开心了,本来带他走进这间面店时,他兴致还有些高。就算故地重游,黎尔也依然没有想起温知宴是谁。
黎尔觉察到男人脸色微愠,猜测应该是适才她跟李伯伯介绍,温知宴是她在酒店的客户,他生气了。
可是他们明明商量好隐婚的。
温知宴家世显赫,能力卓越,甚至连皮囊都俊美,路过黎尔,他还可以娶很多芳龄女子当太太,他们不介意他有过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