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六在屋里头摆弄了好一会儿两人的尸首,伪装成两人内讧后争执不下大打出手的现场,而后,再悄摸摸溜回了自己厢房,紧闭窗轩,重新锁好厢房房门,这才撤掉床榻上的东西,自己躺了上去,安心睡了过去。
不管这对兄弟是否真伪,按照他的判断,应是接到任务,一起到闽地来刺杀人的。
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姓周的。
而且是葛岩县人士。
一般若对象为单一人,只会派出一位刺客,若是两位,证明刺杀目标在两人以上。
就如同当初他与另一名刺客接受了裴六娘的委托那般,一人负责潜入裴府刺探敌情,另一人负责根据情报制定刺杀细则。
这俩兄弟,怕正是如此。
杀了他们,线索断了,就不怕天字第一盗的人会来追查自己的下落了。
裴六如是想。
第二日他特意起得晚,听着外头店小二上楼送水送吃食的脚步声,以及厢房里的住客离开的喧哗声,耐着性子等到差不多近晌,才慢慢起身,叫了店里的伙计送水洗漱过后,便听得旁边厢房啪啪啪敲门的声音:“客官,客官,今儿时辰已经晚了,你们怎么还没起身呐?”
“客官,快到你们要离店的时辰了,要你们不及时出来,咱们可要加房租了。”
“客官!”
“怎么回事?”
“这里头没人应呐!”
“睡太死了?”
“怎么可能!”
“客官,客官,你们醒醒,客官?”店小二便使劲拍门边扯开喉咙喊,看实在没回应,直觉不妙,赶紧去叫了掌柜的上来。
“人还在里面?”
“是啊,今儿都没见他们开过门。”
“把门给砸了。”掌柜的当机立断。
很快,门被砸开了,旁边发出惊呼声的时候,裴六已经洗漱好,背上背囊,拎着昨儿买的没坏的吃食悠悠哉哉地下了楼去。
“不好啦,死人了。”
“快报官,快报官呐!”
听说楼上出事了,有惊慌失措从楼上跑下来的,也有不嫌事大从楼上跑上去看热闹的。
裴六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在街道上选了一家茶铺,就在外头的摊子要了一杯茶,抿着慢慢喝。
他得确定,县衙的官吏,接管了这事才放心。
一盏茶的时间,便有几位捕快接报而来了。
裴六松了口气,同时也侧了侧脸,因为他瞅见,那接案赶到的捕快里,有当初刚到闽地,护送他们这些流放犯到落籍地的林捕快。
等林捕快等人进了客栈,他放下茶盏,准备离开。
才走了两步路,他又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味。
不是血腥味。
而只是,一股檀香。
却是昨日嗅到过,血腥味里头,隐隐带着的那一丝檀香味。
两者气味,一模一样。
第80章
裴六原本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嘴角却微微一抿。
原来,还有漏网之鱼吗?
幸好,及早发现了。
他表现得没有丝毫察觉,继续往前走去。
只是改变原来的计划, 不往码头坐船了, 而是选择了走山路。
坐船的话, 有一船的人盯着, 不好动手,还容易将人引去东林乡,让人摸清底细, 走山路, 找个时机动手, 顺便在路上把人埋了,神不知鬼不觉,两相衡量,当然是选择山路。
一走出北城门, 裴六就装作归心似箭的模样, 疾步而驰。
那嗅到的檀香依旧若隐若现,却不离不弃。
咬得倒是颇紧。
在经过第一片林子时,裴六加快了脚步, 跑了起来。
那在船上跟裴六搭过话的郎君,迟疑了片刻,看着裴六飞快地身影一晃就掠进了林子里, 猜忌他是不是发现了自己。
昨日他们是分开投栈的, 另外两人住进常来客栈, 负责动手,而他则作为后备, 住了另一家客栈,随时策应。
万不料今日迟迟不见他们露面,就已经推测,事情怕是不对。
但却不敢冒险进去,就在客栈外头的一家茶寮里守着,直到听客栈出来的人大呼小叫死人了,他还以为是刺杀未十二的事败露了,却未曾料到,没一会儿,那未十二就毫发无伤地从客栈里出来,恰好,就停在了茶寮外头卖茶水的摊子前。
未十二没事,那就是说,死的,是跟他一起来闽州做任务的同伴了?
都死了?
他惊出了一声冷汗,霍的起身,看未十二不紧不慢地抿茶,面不改色,又缓缓坐了下来。
这不可能。
莫说未十二不过是排位靠后的身手,那可是两位丙字序的前辈,择任一人出来,武功都比他厉害,怎么可能会两人同时折在他一人手里?
是客栈里有更厉害的角色?
还是未十二,隐藏了实力,或者,用了什么狡诈的手段,让两位前辈掉以轻心,才遭了他的毒手。
这么一想,他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再看着未十二即将离开,他咬咬牙。
他是跟着丙序两位前辈出来做任务的,如今他们死了,自己却活着,若直接回组织,那罪责惩罚下来,他可担不起。
况且,便是要回,也得将功补过,先摸清未十二的底细再说。
等届时将所有过错推到未十二这个叛徒身上,他才能置身事外。
于是他偷偷尾随上去。
可眼下,未十二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这条尾巴了?
追还是不追?
他踌躇了。
这一踌躇,便露出了破绽,就在此时,一道小小的影子破风挟势而来,他才反应过来想要后退,那影子早已凌厉而至,锋芒直指眉间,他手快速地一挡,奈何已经迟了。
影子,是把匕首,尖峰穿过指缝,钉在了额头上,嵌入进去。
他捂着头,惨叫起来。
而另一道影子瞬间从林子跃出,直冲他而来。
死去冷静的他才跪倒在地,复又被人抓着一把按倒在地。
透过血淋淋的视线,他看清楚了那张依旧枯黄焦黑的脸,忍着剧痛咬牙切齿:“未十二!”
“是你?”
裴六认出了这人便是昨日在葛岩坐船时,故意道破自己身份的郎君。
但却没认出他是谁?
但,从他身上的熏香来看,估计,也是天字第一盗的刺客。
跟他昨夜杀死的那对兄弟,是一伙的。
竟有三人被派到闽地来了?
亦或是还有更多的人?
“是我,未十二,你可真会啊,竟然胆敢假死欺瞒堂主,以为逃到这闽州来,就安全了吗?”刺客冷哼,“可惜如今行迹败露,不管你逃到哪里,最终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
裴六眉头一蹙,“除了你们三人,还有谁被派过来了?意欲何为?”
“你以为,我会跟你说吗?”
裴六不语,手却一下按在了额头上未被拔出来的那把匕首上,轻轻用力,刺客便哀嚎起来。
“不说?”
“哼!”
那刺客忽而猛地一撞,主动撞到裴六手上,但闻得咔的一声,便断了声响,气绝身亡。
裴六缓缓松开了手。
他们,当真将自己还活着的事,回禀回天字第一盗的老窝了吗?
不可能。
昨儿他才凑巧遇见他们的。
虽然不知道这最后死的刺客,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但他与他第一次接触,应该就在葛岩码头的客船上。
至于先死的那两兄弟,他压根儿没有近过身,亦不可能被他们辨认出来。
破绽,应该就是在他与自己搭话的时候。
可他是如何辨认出自己的?
从容貌?亦或是声音?还是别的行为举止?
但不管是从何处细节确定自己身份的,他们估计亦还不太确定,不然凭他未字末尾排行的身手,以他们三个人的能力根本勿用忌惮,一早可以三对一挟持自己,而无需再等自己投栈后深夜行事。
而且,从昨日,到今日,短短两日,时间仓促,便是想传口讯回京畿大本营,亦不太可能来得及。
他们,在诳自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