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又从言语中挖出了一块碎片。
明知正途却走不上正途,能劝他人劝不了自己,当真是……有够扭曲,有够可怜,还挺……可爱。
颇有种对方也不太正常,我俩真是绝配的喜悦在其中。
洛云升不会读心术,也确实像容渊猜测的那样没和别人真的睡过,这是他从秦若海身上学到的,若即若离、永远得不到才是最好的,最令人放不下的。
如果要做海王的话,就一定要做谁都得不到,只有这样,那些自以为凭借身份、地位、权力、金钱没什么不得到的鱼儿们才会为他魂牵梦绕,最后变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在他的收藏室里拥有一个写着名字的半透明标签。
如果他知道自己喝醉了会说梦话,那这辈子都得自己一个人过。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洛云升对秘密的泄露一无所觉,只挑了挑眉,随即正色道:“是真的。”
“让真正爱你的人留在身边,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哪怕你不爱那个人,也该为自己的好日子多想一想。”
“人在世上,但凡没有死的勇气,都得向好了活,由不得人愿意不愿意。”
这话颇有几分玄妙,容渊反问:“哪怕是从皇亲国戚到街边乞丐也是向好了活?”
“是啊,”洛云升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桌子,无意识的小动作,“哪怕是容麟,难道他做李云苓的儿子不要看李云苓的脸色?难道他一点儿不知道自己能如此受宠是因为皇帝只喜欢不玩弄权势,不与他争权的傻子?”
“如果不是感情缺失导致心理变态,正常人的脑子哪里会长成他那个样子?恋爱脑,不吉利。”
洛云升极尽偏见地抨击了容渊的恋爱脑,又说起做乞丐:
“做乞丐和做皇子比起来就轻松多了,每天能不能吃上饭、能不能弄到几个铜板全然依靠别人的善心,过得好是今天运气好,过得差是今天运气不好,怪星星怪月亮,总之错处全部在自己,都在别人和天命。”
“但凡能想明白这点,颠倒中不求好活也不求速死,心里没有要想的事情,也没有多余的自尊要满足,当个乞丐想来也挺轻松。”
“能活活不能活就死,”洛云升仿佛羡慕地呼出口气:“也不知这世上有没有这样潇洒之人。”
听了好一会儿感觉洛云升每一句话都带点儿毛病的容渊:“……”有这种觉悟才能转生成鬼神吗?
忽然间,容渊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好好活着,认真活着,最好活到七老八十,等死了到十八层地狱里待着,总之他是不会有转生鬼神的机会了。
“没有,”容渊面色微沉,语气斩钉截铁:“绝对没有那种当乞丐也潇洒的人。”
洛云升瞥他一眼,心说你也就是没生在现代,不知道未来的某个社会乞讨都能赚大钱,只是不体面而已,体面的人就像自己,每天水深火热活得人不人鬼不鬼,只为守着别人那点儿出口自己就忘了的评价,活成一具没有芯子的空壳,脑袋都不得不带上点儿毛病。
总之容渊理解不了,有时候连他自己都理解不了,洛云升不打算在这种事情上和容渊继续纠缠,立刻打住:“总之,你是我在这世上遇到的第一个人,是我还没来到这个世界就选择的人,我不会为别人放弃你,有事肯定第一个考虑你,就是洛雅晴和你同时掉水里我也先救你。”
现代人经典的无理取闹语录弄得容渊一愣,不由自主反驳:“我会游水……”
即刻又反应过来这句话的真意,“那我和六岁小孩儿一起掉水里呢?”
洛云升:“……救你!”
啊,犹豫了一秒呢!
容渊大笑,搭在洛云升肩膀上的手臂都控制不住微微发颤,可见是真的忍不住。
洛云升简直无语,默默把肩膀上的手拍下去,半是装出来的怒容,半是几乎就要绷不住的笑意,指使容渊:“快去安排洛水之事,尽人事听天命,万一我这功德攒够了,可是到手一个让你名留千古的大功劳。”
说到功劳,容渊忽地不笑了。
严肃的表情其实更贴合他的脸,只是看着就想让人服从他。
洛云升本能感到不适,意识到长相不是人能控制的怪不得容渊,表情又正常了,“嗯?”担心是突然犯病,伸手摸在容渊额头,体温正常,才问:“不是炎寒之症……怎么突然那么严肃?”
“活像我欠你十万两银子。”
洛云升活跃气氛似的勾唇一笑,容渊却没和他一起放松神情。
“如果真的办到了,洛水改道,天大的功劳你就甘愿这么让给我吗?”洛云升这话说得仿佛是为洛云升分不到功劳的一半感到气恼。
由此,洛云升愣住,随即用一种奇妙,至少容渊读不懂的笑意反问:“不然呢?”
“你以为,做你的王妃只要你对我好就能抹除我作为‘人’而非‘妻子’受到的不公对待?”
“王妃……”似乎是觉得这个词语很古典、很远、骤然听在习惯了现代生活的人耳朵里陌生且覆着一层难以剥落的腐朽之气:“我还以为我们都清楚,我必将因为这个身份受到亏待,但我不会追究,因为时代如此,怪不得你,也怪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