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是好孩子,人品更是没话说,勤奋努力又有天赋,我看着不错,主要是投了老婆子的缘,平日里俩人好的跟一家子母女也不差什么了。”
“难得啊,从你嘴里听到夸人。得,既然都这么说了,怎么着也得去我家认认门是不?” 老友挑眉,饶有兴致的打趣道。
“可别,你那高门大院的,我担心上来别吓着孩子。出门前老婆子可叮嘱我了,要是小芳少一根毫毛,我也不用跟着回去了。”
“哈哈哈,辛苦你了,弟妹这是当奶娃娃照看呢!” 用力拍了拍老赵肩膀,同情的笑道。
人心都是肉长的,老婆子待孩子好,孩子待老婆子也上心。就说自打入秋,老婆子就一直咳咳不断,这都是经年的老毛病了,以前在牛棚身子骨伤的狠了。
平反回来后,中医西医不知看了多少遍,每年天一冷就犯,时间拖太久,医生也只能让注意保暖小心受凉,开了慢性药,开了食谱,平日里慢慢将养着。
后来也不知道那孩子哪里搜罗来的偏方,止咳川贝枇杷膏,化橘红膏,秋梨润肺膏……
各种瓶瓶罐罐给熬好送过来,一直没让家里断过,老婆子心疼又高兴,坚持日日喝着,没想到还真比往年吃药都管用,这咳嗽眼见一天天好起来不少。
“不说这个了,中午快散场了,我得回去接孩子一起吃饭去。” 赵老师看一眼手表,拿起背包就要走。
“难得碰面,既然你没时间上门,那我亲自去见见孩子总成吧。”
“那你换件衣服,你这一身往学校门口一站,可别吓死人了。” 赵老师挑剔的看着对方的军装,嫌弃道。
“走走走,我车上有备用衣服,吃不了人,这还没见呢就开始护上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你自家孩子你不护着啊?”
“护?老子恨不得上手抽他们几个臭小子,一个个成天板着脸,跟人欠他们几百万似的。连个婚都不结,可怜我这么一把年纪了,你嫂子管不了几个孩子,天天就尽念叨我。”
“哎,结婚这事急不得,慢慢来,等他们碰到合适了的,肯定自己就上心了。”
“可拉倒吧,一个个不是整天窝军营,就是整天猫实验室,最小的还躲国外进修学习去了,等他们自己上心,也不知道我这辈子能不能看到孙子孙女了。”
“我和你说啊,这人一老……”
“小芳,来,带你认个人。” 赵老师看大门口姗姗出门的林芳,招手喊人过来,低声介绍道
“这是你陆伯伯,往后首都有事尽管找他,这是当年一起牛棚呆过好多年的老伙计了,有事别客气。”
对面的人看着比赵老师大上几岁,按年纪林芳叫爷爷都不为过。长着一对浓眉,一双眼睛有神而严厉,仿佛带着能穿透人心的锐利。可能平常不常笑的缘故,露出的笑容僵硬不甚自然,配着眉眼间深深的皱纹,有种说不出的威严。
“陆伯伯好!” 林芳迅速而小心的打量了一眼,落落大方的和人打着招呼。
“小芳是吧,你好!我和你赵老师是多年的老朋友了,首都伯伯熟,往后来了首都有空多往家里来坐坐。”
陆伯伯态度温和的招呼人,难得遇着一个碰到自己视线打量不躲不闪,还能落落大方毫不失礼打招呼的,看来不是个胆小怕事的。
“中午你们想吃什么,陆伯伯带你吃大餐去?”
“我不挑食的,吃什么都听您们的。” 看人眼神转到自己这,连忙答道。
黑色的小汽车,陆伯伯带着林芳做了后排,一路像个普通的亲戚长辈,关切的问着林芳一些琐碎的日常。
“听老赵说,你今天是来考试的,上午考的怎么样?”
“能写的我都写了,具体的还要等结果出来才知道。”
“那看来考的不错,小小年纪有这份自制力不错啊。” 一边上着学,一边还能抽时间自考,这孩子有规划能自控啊。
你问我答,东拉西扯,一直到吃过午饭,起身告辞,林芳才在心底舒上一口气,不知道这人什么来路,但总给人一种自带的上位者压迫感。
“别发愣了,考场开门了,快进去好好考。” 赵老师推推人,抬手示意门口前赴后继往前挤的考生。
“去吧,考完最后一场,咱就回去了。”
时间紧,这时候请假不容易,俩人算着能早回去一点是一点,考完试一点也没打算停留,出了考场就打算直奔火车站回去。
火车站好似无论什么时候永远都是人来人往,热热闹闹。幸好俩人没带什么行李,还方便一些,这么冷的天,俩人硬是挤出了一身热汗。
“林芳?”
林芳转头,错愕的看着程东青,没想到都要走了,要走了,在车站都还能碰上男配。
“程大哥好啊,好巧啊,在这碰到你。”
看小姑娘笑眯眯的打招呼,眉眼灵动,带着轻快明朗,程东青突然发觉自己的心情都好上许多。
“我受部队推荐在这边上军校,今天来送战友的。你怎么在这?”
程东青也不知道刚刚怎么认出的人,明明和记忆里判若两人,可一眼瞥道,还是没有迟疑的出声喊了人。
“我和老师一起过来的,现在就要回去了。” 林芳指指前面排队的老师,弯起眉眼笑笑。
“不说了,老师在叫我,我先走了。” 林芳听到赵老师在前面喊人,赶紧应了一声,急急忙忙一路小跑过去。
程东青皱着眉,看着林芳确实和人汇合,排队进了检票口,才收回目光。
第50章 物归原主
窗外寒风呼啸, 雨雪霏霏,吹的树梢随着寒风东摇西摆,左右摇晃。数九寒天的严冬, 即使关紧门窗,教室里也没一点热乎气,教室一坐半天,冻得手脚都冰冰凉凉的。
“娜娜,走了!” 郭霞在门口喊了一声,这都放学了,天那么冷, 还是赶紧买了饭回宿舍猫着吧。
“怎么还不收拾?” 王秀英看孙娜还没动静,上来推推人后背笑问道。
“咋了这是?” 看人神色不对,满眼疑惑道。
“你们看!” 孙娜迟疑的展开一张纸,递给宿舍众人。
普普通通的信纸, 上面整齐贴着报纸剪下的字块:手表在操场左数第二棵树下埋着, 热心路人留。
“走,我们去看看!” 王秀英看着信,半信半疑, 这都过去多久了, 怎么现在突然有手表的消息冒出来。可既然手表有消息了,不去又不甘心, 半天咬咬牙带着几人气势匆匆的往操场奔去。
一出门, 风雪扑面而来,凉飕飕的雪水直往脖子里灌,冻的几个人直缩脖子。
“这天太冷了, 大家动作快点。” 王秀英一马当先跑到树下,蹲下就去查看底下的泥土。
“我这边没有!” 赵文梅又拿树枝扒拉了一下自己翻出的泥土, 还是什么也没发现。
“我这也没。” 林芳蹲在旁边,哈口气吹吹因为翻雪撬土冻得通红的手心道。
“我这也没!” 孙娜站起身拍拍满身的积雪,皱眉道。
眼前是一棵一米粗的大树,年份久远,枝干遒劲,光秃秃的树干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风一吹,雪花坠落飘得众人头上、肩上、衣襟上都是白雪皑皑。
大树周围被几人扒拉的乱七八糟,泥土混着雪水更显的泥泞不堪。
“你们说,该不会有人恶作剧吧!” 赵文梅嘟着嘴,闷闷不乐道。
“找到了,找到了,在这!” 韩金凤举着一个脏兮兮的塑料袋,雀跃道。
“快,打开看看!”
几人高兴的围着韩金凤挤成一堆,小心翼翼的撕开一层层包裹的塑料袋,果不其然里面躺着的正是孙娜丢失的梅花手表,小巧的表盘,毫无损伤的金属表带,外壳崭新如故,看看时间也是大差不差。
孙娜抱着失而复得手表,高兴的直跺脚,高呼 “走走走,辛苦你们帮忙挖土了,晚饭我请了。”
“嗷嗷,那我可不客气了,我要吃食堂的红烧肉……” 韩金凤拍拍一手脏兮兮的泥土,脱口而出自己心心念念惦记好几天的红烧肉。
这期末了么,为了省钱自己可是素了好几天,连点荤腥都没舍得买,每次也就凑合别人的一块半块尝个味。
“我想吃肉丝面了,也不知道今天食堂还有没有了?” 赵文梅对着林芳小声嘟囔了一句。
林芳扶着赵文梅小心盯着地面积雪,以防脚滑摔倒,偶尔插上一两句,听着众人兴致勃勃的讨论待会要吃点什么。
刘淑芬最近还算安分,本身就够自顾不暇应付不过来了,看到林芳也知道远远避开,
前几天趁着雪小,林芳就把手表偷偷埋下了,这毕竟是孙娜的手表,一直留在自己手里也不是个事,担心字迹不安全,又小心剪了报纸拼了信,中午偷偷塞到了孙娜作业本里。
“吃,随便点,我这月粮票多着呢!” 孙娜满口应承,一副款爷的样。
“你们说这是谁通知的啊?” 王秀英好奇的八卦。
“那哪知道,教室那么多人,哪能找得到。再说不是写了好心路人看到的么,既然偷摸送信,估计就是不想让我们猜出来。” 郭霞无所谓的回答,连信都是报纸拼的,这谁能知道。
“管他呢,能拿回来不就是好事,是吧娜娜。” 韩金凤上来挽着孙娜胳膊道,这都过去那么久了,还能完好找回多好的事。
孙娜的步伐微不可察的收了一下,看一眼旁边的韩金凤,让冷风吹得红扑扑的脸颊,从内而外压抑不住的喜悦,孙娜低头翘了翘嘴角,真好。
吃过饭,林芳看天色还早,回宿舍拿上围巾赶紧去了赵老师那。
冬天太冷,林芳出门恨不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点缝隙不漏。这围巾还是前几天林芳嫌冻得慌,称了毛线织了几条围巾,自己留了一条,剩下的正好这会给两家送去。
风雪越发密了,撑伞一点用都没有,林芳缩缩脖子,裹紧围巾就往宋老师家里一路小跑。
给宋老师送去的时候,正赶上一家吃晚饭,林芳话没说两句放下围巾就往外跑,天太冷,再多耽误一会儿饭菜都要凉透了。
“师娘” 看赵老师家房门开着,林芳兴冲冲的一脑门直接冲进去,视线和对面陌生的视线直直撞上。
看了一眼,林芳率先转头移开了视线,低头解着脖子里的围巾。
这人好利的眼神,大冷天的也不嫌冷,一件黑色长款呢子外套,端端正正坐着,两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板正挺拔,好似一把出鞘的宝剑,冷冽锐利。
赵老师从书房拿着一封信出来,正好看到屋里一坐一站的两人。
“小芳,来,老师给你介绍,这是你陆伯伯家的大儿子陆泓峰。”
“这是林芳,你爸应该和你提过的。” 赵老师指指陆泓峰,又指指林芳介绍道。
陆泓峰站起身接过老师手里的信,对着赵老师颔首,又对着林芳一板一眼的说 “你好,陆泓峰。”
林芳稍稍后仰,抿嘴微笑道 “你好,林芳。”
好高的个子啊,目测最起码有一米九,站的太近,林芳还要仰着头打招呼。
“赵叔,那我先回了。” 陆泓峰站的笔挺,认真的和赵老师告别。
转头又冲林芳点点头,阔步离开了。
等人离开走远,林芳才在心底长舒一口气,这人压迫感太强了。
“老师,师娘呢?” 林芳疑惑的看着老师,这个时间点这个天气按理说师娘应该不会外出的。
“在楼下呢,我刚说家里没茶叶了,你师娘去楼下孙老师那借去了。” 赵老师扶着林芳,往长椅上一靠,闭目长叹。
“我听你宋老师说,你今年没申请留校几天,咋,准备一放假就回去?” 赵老师半靠着椅背,疲倦的捏捏鼻梁道。
小芳的事赵老师不止一次的找老宋翻来覆去的追问,结合平常这孩子的话,所以大概也清楚林芳的处境。
“每学期都整理资料,也怪不好意思的。” 林芳放下手里的围巾,拐到椅子后背,伸手给赵老师按按太阳穴
“同一个理由用太多了,对哪都不好交代。”
听这无奈的语气,赵老师不禁失笑,这孩子在自己面前越来越破罐子破摔了,有时候连遮都不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