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果然是不适合你们一线的。他叹了口气带着周悦往研究大楼的医务室走。周悦之前来的时候被打了强效的镇定剂,意识不很清醒,整个人都在半梦半醒之间被移动着,随后就被关进了那个看不见东南西北的浴室。现在他终于获得了宝贵的自由,来到室外,他有意地回头看了眼那扇熟悉的铁门,笑了笑,才跟着陆延往道路的尽头走去。
原来这是一座山中的二线基地,前几天可能下过雪,空气寒冷且湿润。周悦一边走,一边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这一刻他想他是自由的,不单单是身体,还有那长久被自己禁锢的灵魂,终于得见天日。范子墨说得对,事实无法被改变,能改变的只有自己看待事物的态度。哪怕是现在的自己,周悦依旧害怕承认程淼因自己而死的事实,更何况是13年前的自己。14岁的周悦没有勇气承认,也并不代表他是个懦夫,他只是个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无论他的哨兵等级多高,无论在战场上他如何杀伐果断,在面对另一个人的生命时,他都有足够的理由像个孩子一般惊慌失措——更何况那是自己年少时一见倾心的人。
此时此刻,周悦终于原谅了自己。他用过去的13年为一个谎言付出夜不成寐,辗转反侧,几欲赴死的代价,是时候放过自己了。他想,就算为了范子墨,他也应该走出来的。
一路上陆延都很安静,周悦却突然开问他:“范子墨喜欢什么?”
陆延撇过脸看他:“喜欢吃,喜欢睡,喜欢暖和的东西。喜欢说话,喜欢八卦,喜欢看垃圾同人。”
“……他就没点高雅的兴趣爱好吗?”
“恕我直言。”陆延带着周悦进入一幢大楼,“你是有什么高雅的兴趣爱好吗?”
周悦讪笑着没有说话,他突然感觉陆延这个人其实不像看上去这么人畜无害温文尔雅,甚至可能在暗地里已经骂了自己不知道多少次。不过面对这种人周悦也是没有办法的,毕竟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个擅长听取言外之意的人。
一行两人沉默着走完了接下来的道路,在医务室的门口,陆延轻轻敲了敲门,门内传来故意被压低的脚步声,很快,傅麒的脸出现在门后。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意,像是一个在等晚辈回家吃饭的老爷爷,一边笑着一边拿出精心准备的零食。
傅麒先是对两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便招呼他们进来。他看周悦有些着急,便拉开了一处床帘,床帘里躺着的,正是睡得安稳的范子墨。傅麒指了指躺在床上的范子墨,又指了指自己的手,表示已经用哨兵能力让孩子舒服睡去了。周悦有些坐立不安地看了会儿范子墨苍白的脸,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范子墨如此安静的样子,就连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范子墨也不曾露出过如此疲惫的神态。
周悦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脸颊,手指流连过一片熟悉的温暖,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医务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范子墨的床边。
等到齐阳从范子墨的床上重新醒来的时候,事情早已尘埃落定。他有些头重脚轻地吸了吸鼻子,感冒还是没有完全痊愈,但至少在很大程度上有了缓解。齐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觉热度已经退了下去,鼻塞和喉咙痛的情况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有所起色。他晃了晃脑袋,看到手机上的时间已是晚饭时分,自己居然就这样迷迷糊糊睡了一整天。往下扫视几眼,他才发现未接来电和信息几乎刷爆了屏幕。齐阳这才想起今天昏睡前的大事,心怀忐忑地点开消息,密密麻麻的基本都是陆延和傅麒的询问。
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里,齐阳竟然看到一条来自老季的信息。这下齐阳的内心愈发焦虑,他暂时还不敢点开那条消息,只是首先打开陆延的对话框。陆延在讯息里现实询问了他的状况,还有范子墨为何代替他来做周悦的精神链接,见齐阳没有回复倒也没有额外追问,想必是知道了自己的打算。陆延一向是个聪明的人,他能猜到齐阳和范子墨大部分可预知的行为,这一点齐阳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有些着急地向下试图翻找事情的走向,陆延在最后一条消息中言简意赅道:“事情已经解决了,多亏了范子墨。他累倒了,现在和周悦正在医务室里休息。见回。”齐阳知道陆延的意思是见到消息记得回复,但他手头的讯息有些太多了,只是简单地回了个1,便又去看傅麒的短信。
一个人对待文字的态度大多可以看得出这个人的性格,傅麒发消息的方式跟范子墨很像,都是极短的一个一个代表情感的短语,但跟范子墨不同的是,傅麒发消息的时候总喜欢加莫名其妙的感叹号,搞得每句话都很激动的样子:“范子墨跟我说了!”随即就是一句,“哇!好一出狸猫换太子!”看得齐阳一头雾水。
最后的重磅消息是来自老季的,能收到老季的消息,想必范子墨和自己的事情已经被完全知晓了,也不知道自己捅的这个娄子到底大不大,虽然从结果上来看是好的,但如果凡事都只求结果,那现在最好的结果应该是拿个核弹把地球给炸了,一切重启。齐阳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内容实在太多,但想再多也没有用。老季一句:“明早八点找我报道。”将齐阳所有的喜悦打回了原型。他有些虚弱地回了一个收到,便再次点开和陆延的对话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