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这么神奇,明明都是长久以来的愿望成真,但两人的反应却是背道而驰。或许是因为齐月背后让人落泪的故事,或许是他头上悬而未决的铡刀,有或是他们分别和重逢的异样方式,总而言之,在现在的齐阳心中,见到齐月这件事,只有最初的几秒为他切实带来了些许兴奋感,几秒过后,齐阳便回到这般空空如也的状态来。
陆延盯着齐阳的脸看了几秒,齐阳没什么反应地握着筷子把玩,周围时不时有人说话,但他都不曾参与,哪怕点到了他的名字,也只有“嗯,啊,哦”的几个字来来回回地敷衍。他趁着众人都在忙活自己的问题时突然轻声问齐阳:“怎么了?”
齐阳抬眼看他,眼中只有清明的神色,似乎所有的错综复杂都在这一瞬消失了。他盯着陆延看了会儿,知道他到底在问什么,但他也到底没有正确答案可以给他,只是摇摇头,说:“我不知道。”说完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玩笑道,“我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陆延跟着他笑了几声,扫了眼四周自顾自说话的人们,柔声道:“我觉得你很正常,只是有点太正常了。”
齐阳抹了一把脸,神色上显现出几分疲惫来:“我……应该怎么样才对呢?”
“现在不对吗?”
“现在……现在的我……”齐阳思考片刻,“可能更像是大考过后放榜考中的感觉,说不开心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好像也很……”
“很迷茫?”
齐阳猛地抬头看陆延,陆延似乎依旧是他刚认识时候的样子,比起18,9岁的时候,岁月在他脸上没留下什么太大的痕迹。也是,他不怎么上战场,生活上也趋于安静,整个人便看上去更年轻些,只是性格上越发趋于平稳,他似乎比起自己这个向导更加适合思考些哲学和精神方面的问题,相比起向导,作为哨兵的陆延有着自己关心他人的能力。
是的,就是迷茫。陆延没有说错,陆延显然也知道自己猜中了,刚要说些什么,桌边却出现了好几个人,他们手忙脚乱地将菜品放到桌上,显然也是第一次面对如此大的阵仗。齐阳在上菜的间隙中思考起陆延的话来,他问陆延:“你怎么知道的。”
陆延一边帮着整理菜碟,一边笑道:“因为我也迷茫过。”他将几个放得乱七八糟的盘子左右整理了一下,桌上又多了不少空间,人们就在这些空间中见缝插针地放了几瓶饮料。他和齐阳眼看着人们在互相热热闹闹地敬酒,他们的欢乐似乎感染不到桌边的这两个人。陆延等人们的注意力再次转移到自己的筷子上,才继续对齐阳说,“当年,在刚来到这个基地的时候,我曾经因为哨兵能力无法适应战场差点被劝退你还记得不?”
这怎么可能不记得呢?这可是他和陆延有交集的最初原因,虽然在齐阳正式认识陆延的时候,陆延已经被转入医疗部做上保险的工作了,但作为前男友,这点历史都不知道,岂不是太过失职。齐阳笑了笑:“哦,我不记得了。”
陆延知道他是同自己玩笑,也只是笑了笑,给齐阳倒了可乐,齐阳没怎么吃菜,只是不停地喝饮料,仿佛真的口渴一般。陆延给他满上,丰腴的泡沫涌起,差点淹没了他的杯子。齐阳等着泡沫慢慢消下去,也等着陆延继续开口。陆延也没怎么吃菜,他继续跟齐阳的谈话:“那个时候其实我也不迷茫,只是拼命练习能不能更快地做出更有威力的炸弹,虽然整个人压力很大,但起码我有个为之努力的方向。反之……”他夹了一口白灼芥兰,慢悠悠嚼了,一点都不慌忙说话的样子,“反之……后来龚倩他们暂停了我的活动,说是要考虑新的方向,在一切尘埃落定前,我就有了那段时间的迷茫。”
“我以为你那个时候也压力大得很,才会有接下来的事。”
陆延摇头:“在那之前,那时候的龚倩还没想到上保险这件事,我只是暂停了一切行动,也不必要继续练习哨兵能力的那段时间。长久以来的压力突然一下子消失,你知道的,我本就不怎么喜欢战场,来到这里也只不过是有着作为哨兵的义务,所以即便最后的决定是被劝退,我倒也没什么难过的,但是,就是很迷茫。”
齐阳问他:“不开心吗?”
陆延想了想:“怎么说呢,最开始的感觉是松了一口气的。”他回忆道,“但是接下来,就是一种,如愿以偿的空虚感。”
原来是这样的。齐阳觉得这句如愿以偿的空虚感概括了他一整个上午在听闻齐月即将会来后那种淡淡的疲惫感,之后只有在范子墨突如其来的爆发中齐阳才又振作了那么一瞬,到现在,他又回到了陆延所说的那种,如愿以偿的空虚。目标一旦达成,所有的努力或是不努力都变成了无法努力,他们没了方向,便像是没了磁场的指南针,只能空虚地被关在玻璃罩下四下乱转。这么长时间以来,齐阳都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努力着,他身上背负着不可言说的秘密,步步为营,度秒如年,而现在,一切努力的回报终于来到自己面前,但也正如陆延所说,最开始的放松过去,空虚接踵而至。
齐阳又抿了一口可乐,本来是让人大快朵颐的饮料,现在却被喝出了高粱酒一般的拘谨。他再次询问陆延:“那我该怎么办?我该做什么?”
是啊,做什么呢?当年的陆延做了什么呢?他本就是平静又淡漠的人,似乎并没有主动做些什么的意思,只是坐在自己的宿舍里,或是看书,或是看新闻。他做了什么呢?陆延放下筷子,告诉齐阳:“让它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