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
视频软件正好弹出推荐页面。付汀梨滑了滑,界面停到一张电影海报上——是孔黎鸢,靠在狭窄电话亭内往外望,对着潮湿模糊的雾面玻璃,点一根星火稀疏的烟。
黑色长发被吹得又散又乱,一双深邃又倔傲的眼,将流经这张海报的目光吸得动弹不得。
这是电影《冬暴》的剧照,也是这部电影里一个浓墨重彩的结尾镜头。
这部电影内核荒诞迷幻,不是大成本制作,但剧本足够特别。孔黎鸢在里面饰演一个表面轻浮内里轰烈勇敢的恶女。
《冬暴》导演和编剧都是女性。理想的团队造就了电影独具特色的拍摄风格、完整而主题深刻的剧情主线,还有将复杂人设呈现得十分精彩的主演,使得《冬暴》至今为止,都是国产电影里少有的配置。
——这是孔黎鸢的第一部主演电影。
而二十四岁才正式出道的孔黎鸢,也凭借这部《冬暴》拿下了最佳新人奖。
付汀梨回国之后,在阴郁寡冷的出租屋里整夜睡不着觉,也有搜过当时的报道和通稿来看。
她知道二零一八年孔黎鸢刚刚正式出道,当时并没有现在这般顺利,那一双深邃的眼里收到过太多质疑、猜测和谣言,也知道二零一八年有很多说孔黎鸢是资源咖的声音,说孔黎鸢出道就得新人奖纯粹是靠孔宴铺路,哪怕《冬暴》导演出来发微博说“孔黎鸢是她见过最有灵性的女演员”。
也知道现在,已经是舆论比二零一八年更能吃人的二零二二年,孔黎鸢连一部孔宴参与的、所谓的那种赚得盆满钵满的商业电影都没出演过。
正是因为如此,付汀梨从一开始就已经认定——孔黎鸢能走上这条路,能站在现在这个位置,和孔宴没半点关系。
要不然孔宴现在怎么不来关心她?不来帮她?知道有人和她在一块都没像荣梧那样来问一句?
是没了摄像头没了圈里的人看着,所以就干脆不来展示自己无处安放的“父爱”了?
“你要看这部?”
孔黎鸢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戳破了付汀梨好像被装在气泡里的思绪。
“啊?”付汀梨回过神来,在昏暗窄小的房间仰头看孔黎鸢。
思考了一会,问,“你会不会觉得看自己演的电影很奇怪?”
孔黎鸢微微低着头看她,轻轻笑了一下,“难不成你以为我出道这么久都不看自己演的东西?”
“也是,你肯定看过的。”付汀梨开玩笑似的说,“像孔老师这么敬业的人,估计看过百八十遍了吧。”
她又开始喊她孔老师了。不是因为别扭,而是因为聊到专业领域,喊一声孔老师更合适。
孔黎鸢没有再往这个方向聊,“不过倒是没有和别人一起看过。”
有些慵地垂一下眼,又问,“那你呢?你有看过我的电影吗?”
付汀梨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这会只露出那双偏褐色的温和双眼。
听到这个问题,她下巴胡乱蹭了蹭被子,手指又在手机屏幕上随意划了划。没有回答,只问,
“你喜欢这部电影吗?”
孔黎鸢仰靠在床边,微微抬了抬下巴,
“自己演的电影怎么会不喜欢?”
“我觉得也是,你的剧本都挑得蛮好的,每部电影的主题我都很喜欢,都挺有特色的,没有重复。”
这大概也是这么多人现在都喜欢孔黎鸢的原因。
她塑造过太多有血有肉的角色,甚至那些人物的缺点都被她呈现得淋漓尽致,能引起多数人共情。
“难不成我的电影你都看过?”孔黎鸢敏锐地抓住了她话语之中的漏洞。
付汀梨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孔老师这么一个大明星,走到街上都是你的消息,我就算没看过也听说过。”
孔黎鸢点了一下头,又问,“那你觉得哪部最好?”
“《冬暴》吧。”
付汀梨说,然后又抢在孔黎鸢之前,把话说完了,“你别问了,没有为什么,就是喜欢这个。”
孔黎鸢似乎被她的语气逗笑,垂下的睫毛轻轻颤了两下。
但好在也没有再问。
付汀梨松口气,发现自己刚刚不知道什么时候点的下载键,现在聊了一会,电影恰好已经下载完成了。
“那就这部吧。”
她利落地点开,然后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房间里没有空调,室温很低,她本来不打算坐起来,只把手伸在外面。
小小的屏幕上开始播放绿底黄色的龙标片头。
“我来拿吧,你这样不好拿。”坐靠着的孔黎鸢说。
“那我也坐起来吧,这样两个人看起来不太方便。”
付汀梨没往被子里缩了,顺势把手机递给了孔黎鸢,然后也坐了起来,和孔黎鸢并肩靠在床头。
冬天厚被子下动起来阵仗格外大。她刚坐起来,就闻到一股清淡的气息扑过来,有民宿浴液的桂花味道,也有属于她过往旧衣物的味道。
但却全都来自于她身旁的孔黎鸢。
相同的味道从不同的人身上飘出来,就多了分不一样的意味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