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军走水路,不怕伏击,但陆路却不得不防。
此战重点在前军、左翼,右翼的侍卫马军司反而受到了冷落,让他们出击,也是雨露均沾。
他的顾虑很快得到了印证。
负责追击的张崇贵与耶律奚底大战了一场,察觉对方有意将他往南边的山道方向引,不敢继续再追。
而白显然的凌波军更是在追击的途中受阻,对方在溪水里订下了巨木,凌波军的船舰无法通行。
对方事先做了后手,为撤退作了万全准备。
“这一次他们学乖了啊!”
路上设伏在他预料之中,在水里打木桩,想来是吃了耶律都敏的教训。
对此罗幼度并不觉得意外。
即便对自己麾下兵将信心十足,他也留有一手。
当然不只是他们,古往今来多都是如此。
否则,后军又从何而来?
罗幼度安排了康再遇打扫战场。
看着为胜利喜悦欢呼的兵士,他高举手臂道:“回营!”
一声令下,将士凯旋而归。
罗幼度回头眺望了一眼战场,心中莫名有些恍惚,回到了军营,他让人叫来符彦卿,私下里他也不讲规矩,问道:“岳丈,今日大胜,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不知为什么,朕这心里反而有些不踏实……”
符彦卿一语中的道:“陛下是否觉得一切都过于顺利?”
罗幼度没有答话,而是来到大帐右侧的大地图前,目光一直盯着地图道:“确实如此,自朕派遣水师分攻高丽、倭国以后,一切都照着朕的布局而动。契丹的每一步都在朕的算计之中,给朕一种自己是韩信、李靖一样的感觉。”
中国厉害的名将数不胜数,各有千秋,但论及神仙战,韩信、李靖就是标杆。
韩信以羸弱之兵,破楚军于京、索之间,俘虏魏王,破赵灭代神乎其神。
李靖一生战功彪炳,你看他打仗,完全看不出有什么高明的地方,但就能打出让人可怖的战绩,定萧铣、辅公祏,灭突厥、吐谷浑,真就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都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
现在的他就有这种感觉,一路而来,处处抢得优势,连战连捷,轻松惬意,让他都有些飘飘然了。
好在他素来稳重,见过世面,经历过不少风浪,深知自己的斤两,不敢与韩信、李靖之流相比。
符彦卿也是老油条,先笑道:“陛下南征北战,抵定天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如何不能与韩、李相比?纵观华夏几千年的历史,有陛下如此文治武功者,唯有唐朝太宗一人而已。”
他先拍了一通马屁,然后才入正题道:“老臣其实一开始也有此顾虑,依照老臣与契丹多年接触的经验,他们不缺与我们玉石俱焚的决心勇气,觉得他们存有后手。不过今日一战,反而觉得自己可能多虑了。今日耶律沙殊死一搏,亦可看出一二。耶律沙可是南府宰相,契丹最顶尖的人物。若非逼不得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应该不会如此冲动。”
契丹的官职于越大于一切,于越之下,就是南、北院大王然后就轮到北、南两宰相,北、南两宰相府是契丹最高国务机关,佐理军国之大政。地位或许逊于南、北院大王,但实权并不比他们低。
这一仗杀敌多少暂且不论,仅斩杀了契丹的南府宰相耶律沙,便是一个巨大的收获。
几乎可以说是契丹立国以后,阵亡最高级别的官员。
这连耶律沙都死了,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符彦卿道:“老臣这些年固然深居简出,可对于天下的变化却也略知一二。自陛下登基以后,颁布诸多强国之法,朝廷国力之强,远胜昔年汉唐开国时期。相较来说,契丹固然不乏良主贤臣,国力亦有一定提升。但与朝廷相比,却不能以道理来计。双方实力,早已不对等。便是摧枯拉朽,也在情理之中。”
罗幼度微微颔首,这解释也算合情合理。
作为皇帝,罗幼度对于两国的体量,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军事上契丹还能抵抗一二,政治经济方面,完全不在一个级别的。
罗幼度略微安心,又与符彦卿闲聊了会儿。
恰巧南方来信,符彦卿知趣地告退了。
罗幼度宝贝似的捧着丑丑的来信,看着他以稚嫩的用词,描述着京中庙堂的大小事情。
政务有窦仪,为民请命有寇湘,监察有韩熙载,还有赵普主持大局,丑丑虽小,在他们几人的辅佐下,却也游刃有余地扛下了监国的重担。
至于以张昭为首的一群“士大夫”,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声音了。
罗幼度将为张昭求情的名单通过丑丑交给赵普以后,有了目标的赵普展开了针对性的狙击。
赵普最妙的一招便是放了张昭,只是迫使他致仕,离开权力中心,然后对付其他威望不足的士大夫。
这也是罗幼度最欣赏赵普的地方,他不会将事情做绝。
关张昭,诱其余党,放张昭,避免自己成为众矢之的,然后对付冒出来的余党。
至于张昭本人,这一个半条腿都进棺材的老头,经过这番折腾,还能掀起多少风浪?
赵普这一套组合拳,将一直让罗幼度压制,只能藏身暗处的“士大夫集团”打得元气大伤。
罗幼度知道文武之间有隔阂是正常的,他也需要文武之间相互制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