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尧雄屡败陈庆之,萧衍对其多有忌惮,临行前,还在孜孜不倦的交待,让羊侃务必小心,无需急于求成,计较城地得失,只需分散东魏后方援兵即可,他就没想过要在豫州一线取得突破。
到底是人的影,树的名。
羊侃将萧衍的告诫铭记在心,他在南梁的处境很微妙,北人将他当南人看待,而南人又将他当被人看待。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但羊侃并不后悔南下。
北方的高氏,无论高澄嘴上说得再好听,也改变不了高氏目前鲜卑属性大于汉属性这一特点,在羊侃看来,自己身为汉人,对于那些六镇鲜卑来说同样是个外人,与其为鲜卑人卖命,不如留在江南汉地。
况且萧衍的喜爱与厚待,也让他无悔于投奔这位主君。
羊侃明白,萧衍的看重才是自己一个北地亡人在南方立足的根本,故而哪怕心中对尧雄偌大的名声不服气,认为包括陈庆之在内,也只是侥幸趁北魏内乱而已,属实是名不副实。
但他还是按捺住了与尧雄一决高下的冲动,忠实履行萧衍的嘱托。
羊侃一路攻城略地,却始终不肯叩关尧雄亲自坐镇的豫州重镇悬瓠城。
因其太过谨慎,尧雄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战机出城与其接战,只得耐心待援,计划与娄昭合兵,将羊侃留在豫州。
而当娄昭抵达豫州的时候,羊侃便改变了策略,娄昭进,他则退,娄昭退,他则进,打又不打,就是拖着娄昭援兵,不使其肆意调动支援徐州与荆州。
侯景镇守的荆州也有一路北伐军,即陈庆之过往统领的江陵兵。
陈庆之执掌这支军队超过十年,也正因为太得军心,以致陈庆之死后,江陵兵也跟着军心动摇,丢了精神。
即使这支大军无甚太大威胁,但张亮还是依照计划,领两万盐兵由洛阳移驻广州鲁阳,蓄势待发,准备随时在危机时刻支援侯景。
细细数来,真正具备威胁的也确实只有羊鸦仁所领的东路兵马,毕竟高岳在南线三将中,不论才干还是军力,都要稍逊一筹。
当然这也要看是在和谁比,侯景、尧雄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比不过他们也不能说明高岳水准低。
只是南梁方面所有人都没想到,前来救援徐州的段韶将会是河南前线一众将领中,最为耀眼的存在。
羊鸦仁寻摸半天,却为自己挑了一个最强的对手。
不过此时的他正埋伏在段韶救援彭城的必经之路上,看着远处扬起的灰尘,暗自兴奋不已,压根就没料到,自己可能已经被段韶将计就计,反设了一个陷阱等待着他。
第三百一十六章 祭拜
徐州西北边境往彭场方向,一支五六万人的队伍延道路行军,相州郡兵王阿井就在其中。
追随冀州刺史娄昭南下以后,相、定二州军士都被调拨至段韶麾下,随他救援徐州。
九年前还是个年轻戍卒的王阿井已经年过三旬,虽然这个时代三十多岁就可以称为老公,即老头。
但王阿井可不是因为年龄问题才被留作诱饵的一员,他只是单纯的能力不行。
这些年王阿井一心扑在自己正读书求学的儿子王公允身上。
虽然蒙学无需太多开销,但真要将来计划走科举道路,花销可就大了,不止书籍笔墨,更要拜求名师,王阿井闲余时总要作货郎,担着扁担走街串巷的叫卖,无暇磨砺军中技艺。
看着队伍中神情畏缩的农人,王阿井略带不屑地撇撇嘴。
无论什么时代,鄙视链一直存在,脱产战兵鄙视他们这些州郡兵,州郡兵也同样瞧不起这些田里出来的泥腿子。
当然,瞧不起归瞧不起,真遇敌了,也不耽误王阿井随这些泥腿子一起跑。
虽然上头的军令是允许农人奔逃,对于他们则要求稍作抵抗,以免对方生疑。
可是人都会惜命,尤其是知道自己等人只是诱饵,真正与敌接战的还在后头,又何必为此送了性命,哪怕小高王给予的伤残阵亡抚恤金额不低,但命终究是自己的。
更何况他王阿井的儿子将来是要科举做官的,自己还得享福,可不能死在这里。
王阿井胡思乱想的时候,南梁伏击点,羊鸦仁观察着越走越近的东魏大军,望见他们行军时阵型散乱,不由得笑出声来。
“将军何故发笑?”
夏侯譒轻声疑惑道。
“我笑段韶少智,高澄徒劳。”
羊鸦仁压低了声音,但满含自信。
段韶中了自己围点打援之计,如今即将步入埋伏点,一场大败就在眼前,故而讥他少智。
笑高澄徒劳,则是听闻高澄这些年一直在整顿州郡兵,为此不惜推出军饷,可到头来,不还是如今这不堪用的模样。
每年那么多全都打了水漂,也难怪羊鸦仁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是一点也没怀疑这支松散的队伍有诈,毕竟根据密探消息,段韶军中仅有五千战兵,其余五万尽是州郡兵。
如今东魏军队的表现也符合他对州郡兵这一群体的了解,毕竟自己麾下也有五万五千的州郡兵。
眼看着东魏先头部队步入埋伏圈,羊鸦仁忍住了发令的冲动,看着不远处中军押运一辆辆辎重车,羊鸦仁感觉自己呼吸都加重了。
心中暗道:这一战不止能大造杀伤,只怕缴获也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