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得知段韶肆虐淮南,萧衍当即命令羊侃放弃牵制娄昭所部,移师淮南,自己也在建康汇聚兵力,准备与羊侃一同将段韶留在淮南。
不过段韶这人属泥鳅的,滑不溜秋。
他得知羊侃东进,拒绝了娄昭信使转达的合兵共取淮南的提议,他解释道:
“相王、大将军战于关中,我等保河南安宁即可,若取淮南,必招致梁人倾国来攻,若陷于此,必要迫使相王、大将军来救,如此岂不是误了关中大事。”
于是段韶在羊侃抵达淮南,建康之兵刚刚渡江的时候,已经挥师北返,只给羊侃等人留下一片狼藉。
淮南北部凡是被攻陷的城池,民众尽数被段韶强行迁走,只有少数人逃到山里躲过一劫。
而退兵时又效仿柔然焚毁六镇,在城中到处放火,许多城池被付之一炬,只剩断壁残垣。
据说萧衍得知消息,气急攻心,在朝堂上喷吐出血来,七十六岁经上这么一出,也就是萧衍生命力强盛,放在别人身上只怕早就一命呜呼。
不过经此一事,南梁东部攻略完全作废,萧衍也随即下令江陵方面退兵,西魏安危只能靠他们自己与萧纪所领蜀兵在正面战场建功了。
而娄昭得到信使回报,也对段韶的冷静感慨不已,他与亲信说道:
“阿惠亲近之中,有铁伐如此人才,我又何愁身后事。”
说罢,在东线大局已定的情况下,心情激荡之余,也忘了高澄当年的劝告,又整上几坛美酒,对酒当歌。
此时,关中对淮南发生的一切事情还并不知情。
高欢、高澄领军渡洛水后,宇文泰与萧纪也移师渭水以南,却并未急于渡河,而是耐心等待东魏大军破绽,再寻战机。
东魏想要堂堂正正互拼消耗,宇文泰可不答应,两家国力相差悬殊,傻子才会顺了他们父子的心意。
而高欢、高澄行至沙苑,也暂时停步。
由当地向导领着,高欢、高澄以及一众曾参与西征的将领来到一处乱葬岗。
坑中白骨累累,数以万计,正是三年前战死的东魏将士与民夫。
高欢悲从心来,不禁老泪纵横,甚至难以站立,高澄不得不上前扶稳了父亲。
随行将领们或真或假也都在痛哭,高澄看着痛心疾首,含泪祭拜的高欢,不知怎的,又想起了战神慕容垂。
当年慕容垂重病,派太子慕容宝领八万大军伐魏,后续又增兵一万八千人为后继接近十万大军。
却在参合陂惨败与拓跋珪,降者四五万人,却被拓跋珪尽数杀死。
七十岁的老战神得知消息,愤恨不已,于是带病出兵。
魏军被打得溃不成军,拓跋珪之弟拓拔虔战死。
拓跋珪听得消息,拔腿就跑。
然而慕容垂行至参合坡,望见被杀的后燕将士遗骸,悲痛不已,就此一病不起死于归途,拓跋珪这个北魏开国之君也因此逃过一劫。
目睹高欢的悲痛,高澄鼻子泛酸,他原本就不同意来此祭拜,就是怕高欢落了跟慕容垂一般的下场,触景伤情,就此殒命。
好在高欢心底似乎有一口气在支撑着他。
当夜,高欢在军中设宴,诸将齐至,但白天祭拜将士遗骸,众人兴致都不高,人人都在强颜欢笑。
“阿六敦,军中无以为乐,请君为我歌。”
高欢打起精神呼唤斛律金道。
高澄闻言神色为之一变,也打起了精神望向斛律金,他隐隐有所猜测。
果然,斛律金痛饮一盏酒,起身用鲜卑语唱道: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歌声悲怅,一曲《敕勒歌》,听得在座六镇将领无不掩泣,高欢也陷入了当年在北疆游猎高歌的美好时光。
高澄没有这段经历,所以他与众人不同,更多的是亲耳听见斛律金高歌《敕勒歌》的激动。
眼见在座将领精神不振,高澄觉得再这样下去,这仗也不用打了。
虽说哀兵必胜,但也不能哀过头,哀到意志消沉。
于是高澄拍案而起,大声喝道:
“诸君且听澄一言。”
若是旁人打断众人情绪,少不得被怒目而视,但高澄作为继承人,显然是有特权的。
就连高欢也抬起衣袖抹泪,想看儿子有何高见。
作为全场视线汇聚的焦点,高澄毫不怯场,他时常召集全军训话,这点小场面更数万人的山呼海啸相比可差远了。
只见高澄离席,龙行虎步,走到场间,目视众人一圈,终于说出了在心中积压了一整天的话。
第三百一十七章 许诺
“曾几何时,我等偏居北镇,共风沙作伴,与群狼为邻,中原锦绣又与我等何干?
“六镇军民为国戍边,舍身忘死,却食不果腹。南迁之人文恬武嬉,纵情享乐,却身居高位。
“北镇被毁,我等舍弃故土,南下创业,终有今日局面。
“父王与诸君共忆北疆岁月,各自神伤,然而诸位所缅怀者,并非北镇生活,不过是对年华逝去的伤感。
“人生百年,转瞬即逝,自当珍惜当下,建立功名。当今之世,宇文黑獭割据关西,另立中央,此诚上苍以赐诸君共建功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