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姆拉克中将遭遇鹿纹城堡兵败之后不足十天,克里特人再次从圣狐高地南侧发起了袭击。想来他们得知温斯顿人在圣狐高地北部一路高歌猛进,侵占了大片土地,也想籍此机会趁虚而入窃取战果,造成占领圣狐高地南部森林的既成事实,进而与温斯顿人瓜分圣狐高地,将德兰麦亚最后的一块土地从大陆版图上彻底抹去。
谁也没有想到温斯顿大军会败,而且是全线崩溃、一溃千里。当姆拉克中将以一场史无前例的森林大火断后,率领着不足四万残兵败将撤出圣狐高地之后,克里特人根本就没有收到消息,仍然以为温斯顿人正在贪婪地吞没着大片土地。克里特王国的拥有者卡斯坦一世陛下迫不及待地派出了一支超过七万人的大军,想要与温斯顿盟友共同分享这一个丰美的胜利果实。
为了尽快从圣狐高地上获取利益,匆忙的克里特人根本就没有做好进攻的准备。军队的补给线十分混乱,装备也不甚整齐,当时已经是秋冬之交的季节,而克里特人甚至没有给自己的士兵分发冬季御寒的衣物。在这些贪婪的投机者看来,德兰麦亚联军主力已经在与温斯顿大军的交战中损失殆尽,根本无力阻挡来自南方的侵略。现在的圣狐高地就好像一扇虚掩房门的宝库,只需要在翁伯利安山谷外猛踢一脚,荣誉、财富和土地就会毫不费力地成为克里特勇士们囊中的战利品。对于他们来说,真正需要担心的并不是不堪一击的德兰麦亚联军,而是刚刚与他们成为接壤邻居的温斯顿人。如何用最快的速度进军圣狐高地腹地,造成占领大片领土的既成事实,从强大邻国的手中获得更多的利益,这才是克里特人考虑得最多的问题。
没过多久,克里特人就发现这重重的一脚踢在了铁板上,很疼。
应该说,克里特人确实把握住了最正确的出兵时机。尽管与他们预想的不同,但那时联军主力正在追击新败的温斯顿大军,收复大片的失地。翁伯利安山谷的守军不足万人,而且整个圣狐高地南部兵力空虚,只要突入山谷,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抵挡克里特人的侵袭。
可是他们遇到了难以战胜的对手。
镇守翁伯利安山谷的主将是罗迪克,他的身边有豪勇的重装步兵指挥官达克拉,以血腥杀戮著称的残酷战士罗尔,以及亡灵术士普瓦洛和他的妻子埃里奥特。
自从击溃克里特人的第一次入侵之后,罗迪克就始终也没有放松对翁伯利安山谷防线的防御,并且休恩的情报工作重点也始终都放在克里特帝国。尽管这封信中并没有提及这一点,但我可以想像得到,克里特人刚刚开始在边境集结,罗迪克就收到了消息。
克里特人的麻烦从越过边境线起就一直没有断过,这大概是他们此生最艰难的一次行军了。一路上:所有跨越水域的桥梁仿佛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有时在斥候探路时那座桥明明还在,可是当大军到来的时候就连架桥的木桩都不剩一根。不仅如此,他们经过的每一条道路都好像着了魔一样和他们过不去,明明已经持续了二十多天的晴天,可他们经过的道路却总是泥泞不堪,就像是跋涉在堆满泥浆的河床底部。在他们建造浮桥渡河时,上游的堤坝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决口,来势汹涌的浪头一次次把倒霉的克里特人按倒在河中,直让这些来自南方水域的士兵们看见水就会头晕。尽管这一切并不会给克里特人庞大的军队造成多么明显的损失,可是却一点点地瓦解着士气。而且,艰难的道路使得克里特人的补给线路十分脆弱,粮食和装备的运输成了最让人头疼的事。大军不得不一再放慢速度,以保证所有的士兵都能吃上饱饭,即便如此,士兵们最终拿到手的,也总是些散发着霉变气味的、坚硬程度几乎可以媲美城砖的干面包。
原本只需要七天的路程,克里特人整整走了二十天,“突袭”这个对于这支疲惫交加的军队来说,简直是一个让人笑不出来的反讽。
然后他们遭遇了一场防御战,一场堂堂正正的、毫无花巧的防御战。
与其他的伙伴相比,出生于军人世家的罗迪克并不是个多么出众的人。他的军队既无法像达克拉的重装步兵一样夸耀强悍的武力,也不会像罗尔的决死之师一般残忍地从身体和灵魂两方面摧残敌人,更不用说与冲锋陷阵、所向披靡的魔法骑兵相比了。他的军队是一支普通的军队,正如同他这个人一样,沉着、稳健,却又缺少鲜明的特色,似乎总是被人忽略。
可是当你与这支部队在战场上相遇,他们就会用鲜血让你明白这样一个道理:当“普通”达到了极至,就会爆发出让人恐惧的力量。
前进、后退、挥刀、举盾、冲锋、撤退……对于一个军人来说,这些都是最普通最基础的东西。可当这些事情从近万人的手中做出来时就好像一个人那么整齐、绝没有任何细微的偏差、就如同用模具制作出来的雕塑那么标准时,谁还能说这是件普通的事?
如果说一支强大的军队都有着严格的战场纪律作保障,那么罗迪克的部下则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纪律,在战场上的每一个动作都已经成为了他们本能的反应,这种纯粹的纪律性不是铭刻在他们心中的,甚至不是受到骨骼和肌肉支配的,而是在他们的反射神经上留下的深深的烙印,让他们不需思考就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去做什么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