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棒了!
梁导小声指示副导,安排下去,这一组连续镜头在屏幕上可能也就几十秒的功夫,拍起来少说也要一周。
副导点点头,问:“今晚让陆哥拍多久?陆哥今天刚来,都没休息就上场了。不好让陆哥太辛苦吧。”
梁导:“拍完这一镜就收工。”
陆北旌在演戏的时候不觉得累,他在路上累,跟别人应酬时会累,独处一人时也会累,但唯独演戏时不会累,演戏于他而言反而是放松,在这里就像是回到了家。
他是天生的戏精——不是贬意。他在北影上学时也被老师推荐过去一些剧组试过镜,但那种要应酬的气氛让他非常疲惫,他就觉得自己不适合走娱乐圈,毕业就考进央视捧铁饭碗去了。
可金子在哪里都要发光的。他的外形好,又是自家人,央视每年有任务要拍片子,不管是任务剧还是纪录片还是宣传片,都需要人手,他长得这么好看,天生就是演员的料,他的领导收下他就把他报上去了,刚好有个任务剧要选一个青年演员担纲主演,本来是打算在各个军艺团选人,就把他给插进去了,结果一炮而红。
陆北旌一炮而红之后还是很乖,没想着出去走穴啊赚钱啊签公司啊代言啊,仍是老老实实的在央视拿工资。央视最喜欢这种乖孩子了,人品好性格好脾气好,连着几部央视大剧都让他当主角,他也都好好的完成了任务,没剧拍时不是回学校继续精进演技就是回央视,一点都不往外跑,没外心。
人踏实,又爱学习,还不找事。央视藏不住他了,外面的大导开始向他伸出橄榄枝。
央视就只能放人了,不然他拍不了外面的戏。陆北旌开始是单干,接一部导演的戏就老老实实的拍,拍完就回家,导演们其实也爱这种不找事的好演员,有演技又好用。大导之间交流演员,都爱用年轻的,都喜欢演技好的,他就一部接一部的拍,外人看资源逆天,其实他当时就是一个刚出道的青年演员。
又称:物美价廉。
后来他名声越来越大,对大导们来说就不友好了,以前的钱请不到他了,他愿意降薪请来了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想怎么拍就怎么拍,同剧的演员名声不如他大的,要是戏份压过他,他自己没意见,观众会有意见的,大家一看到他的脸就默认他是主角,他肯定是戏点,最高光的角色肯定是他的,这是一个思维惯性。一旦电影不这么拍了,观众就会开始骂了,骂他,骂电影,骂导演,骂同组的演员。
观众把他捧上神坛的时候,导演们已经开始嫌他不好用了。
陆北旌自己组公司的时候其实就是陷入了一个看似很红火,实则开始走下坡路的尴尬局面。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万丈高楼平地起,下一步就是楼塌了。
陆北旌不愿意从此沉寂下去,他开始自救。
他这些年没有白白辛苦,三金影帝和他的国民度让投资人不会轻易放弃他。
他终于还是一脚踏进了娱乐圈这个泥潭,四下无援,只能自己摸索着一个脚步一个脚步往里淌。
有时陆北旌也会反思,自己是不是哪一步没走对?后面会不会变得不顺利?
也会后悔。或许不该自己开公司,自己搞本子投资电影,千倍百倍的辛苦就为了能继续站在摄像头前演戏。
但当他站在镜头前,此时此刻,他就一点都不后悔了。
他天生知道怎么演戏,怎么在镜头前表现自己,怎么让导演满意,拍出跟导演仿佛心有灵犀似的片段。
比如现在,他就知道梁平想要个什么样的画面。
在小狗没入镜前,他的眼神就动起来了。他的人站得笔直、僵硬,可他的眼神看向了镜头外的小狗,就像牵着观众的视线也去看镜头外,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它要过来了。
梁平指示:“3号机,拍特写,陆哥的眼睛。”
摄像机推近,摄像师也站到了镜头里。
但陆北旌没停,他仍然用眼神去描绘那个好玩的东西,描绘给观众看,他的眼神一时向左,一时又向右,一时在脚下打转。
副导这会儿不去看别的镜,只看3号机的镜头画面,他就看出来了:这是一条小狗。
副导看多少遍都打心眼里佩服。
这才叫眼睛都会演戏。
3号机拍够特写退出去了。
梁平:“1号机,拍狗,特写。”
一个摄像师扛着机器往地上趴,小狗好奇啊,左转右转的就向他来了。
梁平:“你往后退退。”
摄像师就在地上爬着往后退,小狗跳着吓跑了,一会儿又回来了。
梁平:“你动一动,别在一个地方待,绕着陆哥,让他的腿入镜。”
摄像师辛苦的开始单臂扛机器在地上爬给狗追,爬累了就轻轻的趴下来,把陆北旌的两条腿收入镜,当然,主角仍然是狗,陆北旌的两条腿就是个配角。
摄像师爬了半小时,梁平才说结束。
梁平问副导:“全景够不够?”
两个特写都是对准镜头内的主角的,一个是陆北旌,一个是狗。但不能光是特写,要用全景把他们俩给框到一起,观众才能看明白。
梁平刚才盯特写的时候,副导在检查其他几个镜。
副导回放了一下全景:“再拍点吧,不太够。”
意思是时长可能不够剪,因为不知道到底能用到几个画面。
梁平指示:“其他人都退后,只留全景那个机位。”
其他人都退下来了,连灯光都撤了几个。
小狗吓跑了,跑回柳苇身边。
陆北旌也放松了一下,喝了两口水。
梁平跑过去跟他说:“再取一段全景,这一镜就完了,今天就不拍了,你今天刚来,不能太辛苦,不然大家该骂我了。”
他知道陆北旌有戏瘾,但陆北旌不累,别人看他拍都要累了。
陆北旌点点头:“行,快九点了,拍完就休息吧。”
化妆师过来给陆北旌补妆。
梁平想了个主意,让人拿了一块排骨,要用胶带绑在陆北旌的脚上让狗来找,吸引狗嘛。
化妆师:“会露馅的。”狗一扒拉裤子不就显出那里绑东西了吗?镜头前的观众又不傻,这不是找穿帮吗。
梁平:“那就涂上点肉汤?”那样狗也会闻吧?
陆北旌站着翻白眼:“拍出来观众以为这狗在我脚边准备撒尿圈地?”
梁平只好做罢。
再次打板开拍,柳苇把小狗再次放出去,这回那边只有陆北旌一个人,小狗不太害怕了,在草丛里扑来玩去,离陆北旌不算远但也不算近。
梁平看监视器,小狗是一会儿出镜一会儿入镜,陆北旌的眼神就一直追着狗,脸上保持着好奇、好玩、有趣的神情,一看就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玩的小土狗,没见过世面的人啊。
狗跑远了跑出镜头外了,陆北旌的眼神就有点失落,像是怕它跑远了就不来找他了。
狗跑近了,哪怕还没入镜,他的眼神就欢喜起来,眉眼悄悄一动,就让人感受到他的开心和高兴。
副导看出来了,悄悄问梁平:“陆哥这是演上瘾了吧。”
光一个眼神戏,恨不能演出十八相送来,回头说陆北旌跟狗谈恋爱都有人信。
梁平嘘:“别管,让他过过戏瘾。让没事的都去吃饭,这里只留我们几个就行了。”
副导去赶人了,十分钟后回来,见陆北旌还没拍够,仍用眼神对着狗演戏,把一个从来没跟狗玩过的、又穷又傻的、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演得活灵活现。任何人一看这一幕都能明白,这是一个从来没有享受过一点快乐的年轻人,他过去的人生太贫乏太无趣了,所以一只小狗都能让他的快乐如此显眼。
梁平坐在监视器前吃饭,显然也很喜欢陆北旌的这个解读。
终于,小狗玩累了,找到一直不动的陆北旌的脚,蜷在他的脚面上,呼呼的睡着了。
陆北旌看着他脚面上的小狗,眉目安然,整个人都放松了,对比他刚出镜时那副僵硬的样子,现在的安然像是告诉观众,他刚来的时候还不习惯这里,现在为了这一点点的温柔,他开始把这里当成家了。
梁平已经吃完了,坐在监视器前对副导说:“没有废镜,这一场拍得非常好。”
副导也懂,说:“后面再拍一拍姜姬跟狗的画面就可以连上了,就显得陆哥是因为姜姬才留下的,他对姜姬的感情线也出来了。”
最好的是这一幕感情戏是用一条狗当线索串起来的,不必柳苇跟陆北旌演了!
陆哥跟狗演得很好,柳苇跟狗演的也很好,都很真情实感,回头剪到一起就等于是这两人真情实感。
这可比慢慢调教柳苇跟陆北旌真情实感的演出来要省事多了。
梁平和副导互看一眼,都为能省一个场景而开心高兴。
已经十一点了。
柳苇一直在场边看,看陆北旌就用一个姿势入戏,演戏,跟一条小狗互动。她其实看不懂陆北旌到底在演什么,但她觉得这一幕很好看。
演戏其实是不好看的。谁演戏都不好看。她在片场时看场上的演员演戏,从来没觉得好看。她自己演的也不好看,很傻,很假。她终于理解为什么看人演戏会笑场了,因为假假的可笑啊。
她用录相机拍工作人员时,发现就算是工作人员工作的画面都很有意思,他们聊天、笑、骂人、生气、嘲讽、郁闷,每一个表情都生动。
她发现观察人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所以她现在很喜欢拿着录相机偷偷拍工作人员,看工作人员的生活比看别的有意思。
她本以为这世上的演员演起来都是一个样的。陆北旌的电影她也看过,电视剧也看过,好看是好看,但似乎也很寻常。
但今天她坐在场外,看陆北旌演戏看到了十一点,她都不觉得烦。
不是人帅,陆北旌今天的妆也没把他画成帅哥。
怎么说呢?
他站在那里看狗,她就一直想看他动一动,去碰碰狗,跟狗玩一一玩。她真的以为他会动,有时他的表情像是下一秒就要去弯腰摸狗了,但他还是站在那里不动。
看久了,她就觉得唉,这个人好辛苦啊,想碰一碰狗都不行。然后她就反应过来,是陆北旌演的这个人想跟狗玩,是他演出来的,这份渴望、忍耐、期待,都是他演出来的。
他不敢动,不敢说话,不敢出声,这种胆小畏惧也是演出来的。
他演出了一个胆小的、想跟狗玩一玩都不敢的人。
这是姜武的人设吗?他为什么这么演呢?
柳苇心想,他演的真好看,一点也不假,像真的一样。
第23章 拍戏3
二组终于进入了正常的拍摄中。
副导制定出了详细的拍摄计划,将工作人员各班分成四组,每两组分上下午值班,隔天轮换,保证每一天都有充足的人手。
二组目前的演员包括陆北旌(姜武)、柳苇(姜姬),以及饰演鲁王姜元、另一个义子姜奔、和其他配角等人。
陆北旌刚离开的一组拍的是武戏,租了一个大马场,租了一群马,就近在马场雇了人家的教练当群演,拍的都是姜武在战场上的戏份。
二组拍的就是文戏,拍的是鲁国的戏份。
其中戏份最多的当然是陆北旌柳苇,演鲁王姜元的和其他鲁国重臣的都是配角,戏份比重远远不如男女主。
这毕竟是一部爱情电影。梁导语。
但戏份少并不是说这一部分可以随便演演。
在这部爱情电影里,陆北旌饰演的姜武也逃脱不了为爱打天下的老套路,不是他有心要争,全都是被(配角)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