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柳苇的这个戏，她是演得很好，让梁平自己说，他都觉得这比他之前的设计要高明得多，一个有特色的角色跟一个套路的角色哪个好显而易见。
——但它就一定会成功吗？观众会喜欢吗？会不会招来奇怪的骂声？等等。
市场是最不可预测的。
梁平能理解柳苇这像着了魔一样的冲动，他也并不真的生她的气。
他说：“这一回，我看在我们过往的情份上，不会生气。但是你要记住，以后不能做这么冒险的事！”
要是她以后跟别的导演合作还是这副脾气，那就要吃亏了！
有些演员被导演给宠坏了，离了这个人就再也没拍出好片来，或是不知不觉就得罪了人，这事是很常见的。
但凡是圈里的，谁没有遇见过几回伯乐？如果合作的时间再久一点，日后分开了，有发展的不好的，就会再把以前的旧事拉出来了。
梁平就盼着他日后要是离开了陆北旌，他和陆北旌都能越走越好，而他也盼着柳苇越走越好。
梁平：“你对这个角色是怎么思考的？”
柳苇笑着说：“我当时就想，她都是大妖怪了，自己有个洞府，还算厉害，虽然打不过猴哥，但是好像也没被什么小妖欺负过……那她干嘛还要掺和进那些妻妾争宠里去啊。”
她最讨厌的情节就是玉面狐狸跟牛魔王的那一段。
哪怕她已经写出了角色心情，就是弱小，怕被大妖怪杀死，这才依附牛魔王过活。
——但她并不想这么演啊。
她想自己去解读这个角色，自己去重新理解，重新塑造。
她就把这个角色给倒推了回去：就是什么都不在乎。
不论是贞洁也好，道德也罢，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东西。
这是能说通的啊！她是妖怪，妖怪要去遵守人类的贞洁道德吗？
《西游记》原著写的虽然是妖怪神仙的事，但还是脱不去男尊女卑，不过其中对女角色的扩展已经远胜同期的明朝小说了，这里面的女妖怪有事业心的不止一个。
不过作者本人还是更加称颂贞洁忠诚的女性。玉面狐狸属于被唾弃的那一种。
但既然写出了妖怪，又写猴哥从石头中诞生出来后就一直想模仿人类，想学人行事，后来又进一步想成仙，那就说明妖怪本身应该是蒙昧无知的。
玉面狐狸是可以变成一个蒙昧的妖怪的，她身上这些妻妾的东西，都可以不是她的，而是她学回来的，她自己并不怎么遵守的。
这就可以跳出人设来重新设计这个角色了。
推翻了妻妾，就跟着推翻了父子亲情，然后师徒之情，再然后朋友之义，这一个个都显得不够可靠。
做为一个妖怪，她的思想应该是自由奔放的。她活了两千年，不可能一成不变，也可以常变常新。
两千年，人间帝王都换过多少个了，她活了这么久，会对短命的人间感兴趣吗。
不会的。
万岁狐王活了一万年都没有成仙，仍在人间当个大妖王，她真的会对成仙感兴趣吗。
应该也不会。哪怕想当，也不会太热切。
猴哥送红孩儿去观音座下当童子，这可是成仙的铁饭碗，可也有妖怪骂猴哥这是送红孩子儿去当下人，不比在山中当大王更自由快活。
可见成仙也不是所有妖怪的梦想，想在人间胡作非为的更多。
自己的思路一走通，她就这样塑造出了玉面狐狸。
梁导点点头：“游戏人间？”
柳苇想了想，肯定的点头，笑着说：“对。就是只玩自己想玩的，只想每天都开开心心的，让她心烦的不开心的，都会被她扔掉。”
梁导：“那我明白要怎么导了。”
不是世外桃源，比那个更快乐一点。
也不是没心没肺，比那个要更重情一点。
玉面狐狸的世界是绚烂多姿的，虽然有些脆弱，但她就这样多彩的活了两千年。
“这日子过得是舒服。”梁导羡慕的说。
第349章 可靠的梁导
当天没有补拍镜头，梁平只是让柳苇去上面充当一个道具人，让摄像和灯光确定一下接下来要拍的机位什么的，全是一些琐碎的工作。
中午，柳苇在摄影棚里吃了盒饭。
下午，服装师按照梁导的指示已经把衣服借回来了。
整个下午，柳苇都在试新的衣服。
她之前在《玉面狐狸》里的服装全是梁导的品位，都是很小清新的颜色，嫩黄、柳绿、桃红，这种。
总之就是突出一个嫩字。
但今天下午她试的全是深色，枣红、深青、宝蓝，身上的首饰也变了，服装师奉命给她设计高冠。
各朝各代的女姓其实在生活富足之后，都有在头上使劲堆高发髻的习惯。
唐朝的发冠更加富丽。
她之前就戴过一个高冠，上面是一整个的楼阁，金制的——当然是假金。
不过也是很吓人的。
但最后戴出来还是挺好看的，有一种非人的美感。就是人的视线会第一时间被黄金色的楼阁吸引，但事实上人真顶这么一个巨大的金冠是不可能好受的，脖子肯定会难受啊。她戴上去的时候，拍出来像是很轻松的跳舞，这就不像正常人了。
——那个冠是特效做上去的。
她戴的时候只戴了一层，跳舞其实是很正常的跳了。后面会用特效把它加高，显得高得不正常。
道具做的时候是做了五层还是七层，像一重重的金片片，一层层的叠戴到发髻上。
她开始还真以为会全给她戴上去，结果只戴一层。
现在看梁导的意思，是打算全都给她用高冠了。
董天河问梁导是不是打算重拍一些镜头。
梁平摇头：“不用重拍，你拍的部分都很好，最多加几个特写。这些是拍一些新的镜头当垫场。”
董天河：“行，那我去设计分镜？”
梁平：“再给我准备五十个群演，男女都要，最好都会跳舞。”
董天河：“好。”
第二天，重新试妆。
第三天，仍是在试妆。
第四天，试拍镜头。
陆北旌没忍住过来看了，他听说今天要拍。
他一进来，就看到场上的布置变了。
之前积雷山摩云洞的景是做过的，他也进来拍过。
当时梁平的指示是做得更像摘星楼一点。因为这个地方的场面其实不多，所以重点就是勾起观众的回忆，让他们代入一下。
今天再看就不像摘星楼了。
像销金窟。
原来的景没大动，但灯光换了，把木制的家具和地板打成了一片金黄色。
柳苇正坐在布景中央，她头上是梳了个高髻，插戴着仿真牡丹和一堆金簪金钗，身上是枣红色的纱制女式大袖衫，里面是白色的齐胸襦裙，脚上踩着云鞋。
她不是正坐，而是箕坐，两条腿自然的屈放着——这在穿古装的时候是大忌。他上学时就记得老师说过，女演员演古装戏，可以正坐，也就是跪坐，也可以盘腿，唯独不能岔开两条腿，非常的不雅观，一看就是不会演在瞎演。
但她现在正是这么坐的。
她靠在凭几上，两条腿自然的歪着，一脚踩在地板上，露出了她的鞋，另一只鞋落在不远处。
摄影师正在拍，梁平在场边站着。
陆北旌走过去。
梁平：“来了？看看，现在这是不是更好一点了？”
陆北旌几乎是敬畏的看着梁导：“你这一下子也变得太多了吧。”
梁平：“我就怕不对味，这个风格我不太擅长。你觉得这有没有那种风□□糜的感觉了？”
陆北旌认真体会了一下，说：“有点，我觉得更高贵一点，说是唐皇后宫也不太对味，更有一点像当时风流道观的感觉。”
唐朝当时崇佛崇道的都挺多的，百姓贵族皇族都喜欢，这个像是女贵族或女皇族在自家的道观里风流。
梁平：“我也给她准备了莲花冠，但没有这个好看。”
梁平还是不自觉的追求更美的画面效果。
陆北旌：“挺好的。”
梁平：“像玉面狐狸吗？”
陆北旌：“比起清纯的狐狸精，我觉得这只狐狸更好。”
梁平叹气：“唉，清纯有什么不好？人人都喜欢清纯的，男的女的都喜欢，白纯美的审美什么时候都不会过时。”
演员都跟有病似的，总是爱追求一些有深度的角色，可他们理解中的深度也不是平凡人类的深度，一拐就是黑深残——平凡人谁跟你共鸣这个啊，普通人哪会有那么多黑深残的经历。
梁平真是没办法，好角色还没演几个，就追求有突破性。
不过他家这个还是会演的，演出来也确实不错。
要是没演好，他肯定也不能听她的。
重新定了调之后，梁导一边让柳苇补拍特写，一边把素材又给重新剪了一遍。
董天河找来的群演也拍了群舞的镜头，不过梁平故意让他们随便跳，没有给他们安排顺序，于是拍成了群魔乱舞。
群演也不是只跳舞，而是充当了柳苇的背景。
第一次拍的时候，梁平的设想是柳苇这边走童话风路线，给她安排的全都是特效制作的小妖精小妖怪，突出一个萌字，所以她才会对着凳子拍了许多镜，这些凳子在特效中会变成小妖怪。